九月九日,开原骑兵营主力两千骑,由文登县向西,渡大沽河、辛安河,追杀闻香教乱民。 骑兵营在黄县与招远之间斩杀闻香教徒一万余人,五千教众逃入登州莱山、文山,剩余皆流窜莱州府。 骑兵追至登州莱州边境,马力耗尽,沿路清理战场,返回文登县城。 三个千总部抽调三千战兵,在旗队长把总监督下,开始清理战场。镇抚兵、民政官员以及中军卫队在旁登记造册。 刘招孙在中军卫队簇拥下,策马走向文登县城。 第一千总部主力四千人随中军大旗行军至文登县城。 四千战兵分为两部,两千人负责镇守县城四门,两千人在各营旗队长、民政官和中军卫队的监督下,入城清缴闻香教留下的物资。 有了上次在铁岭的见闻,刘招孙对战兵贪腐问题格外在意,虽然他对这支嫡系战兵颇为放心,不过人性永远经不起考验。 入城之前,各营把总反复警告手下战兵,遇有私藏战利品,掠夺百姓者,立斩。 等战兵民政官镇抚兵一行入城半个时辰后,平辽侯率一众文武官员,由文登北门入城。 隔着护城河,远远能看见从城门到南北大街,密密麻麻铺满百姓尸体。 胯下战马接连打着响鼻,不敢前进,刘招孙眉头皱紧,马背上下来,站在护城河前,良久无语。 护城河里漂着层死尸,很多尸体的衣服被闻香教教徒扒走。 康应乾等人也翻身下马。 几位文官都被眼前景象震撼,他们眼前的文登县城,大火熊熊燃烧,城内城外遍布百姓尸体。 袁崇焕满脸杀气,暗黑的脸上青筋暴起。 孙传庭眼圈微红,不住地叹息。 邵捷春望向正在燃烧的北门城门,一言不发。 乔监军大声骂道:“天杀的闻香教!比建奴还要凶残!等逮住了徐鸿儒,一定把他千刀万剐!”
康应乾神色最为淡然,他眼珠转动,对刘招孙道: “刘总兵,徐鸿儒麾下的这支闻香是白莲教中最凶残的一支,万历三十三年,下官在河南做推官,红阳教在新野举事,也没见他们这样杀人。”
刘招孙攥紧拳头,呼吸变得急促,努力克制住心中怒火,半晌才道: “袁巡抚已从威海卫动身,晚上便到,咱们先进城!”
众人答应一声,跟在平辽侯身后,小心避开地上的死尸,进入文登县城。 南北大街上倒着密密麻麻的文登居民尸体,血水顺着沟渠,还在缓缓流淌。 地上随处可见遗落的碎银和布帛,狼藉不堪的家具堆在店铺门口,随着沿街店铺一起熊熊燃烧。 闻香教暴徒只用了两天功夫,就彻底摧毁这座繁华富庶的登州小城,将文登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镇抚兵五人一组,在街头巡视,监督火兵们搬运尸体,收集珠宝碎银。 沾满人血的金银珠宝和布匹,被战兵们一筐筐搬到北门瓮城。 民政官站在旁边将银两珠宝布匹登记造册,中军卫队士兵也在旁边监督。 瓮城中央临时搭起四座帐篷,帐篷中金银玉器堆积成山,布匹很快塞不下。 军需司司长谢阳带着他的四名副手,忙活不停,大声对周围忙乱的火兵喊叫: “都愣着干什么!再搭几个帐篷!”
刘招孙走过忙碌的人群,一众民政官员立即向他行礼,刘招孙匆忙还礼,快步走向文登县衙。 远远望见裴大虎带人朝这边走来。 登陆威海卫前,老裴便带人增援情报局,早早潜伏在文登附近。 见老裴身上没有受伤,刘招孙思绪稍定。 能在几万闻香教眼皮下潜伏活动,果然非同一般。 裴大虎上前对众位上官匆匆行礼,凑到刘招孙耳边,低声道: “大人,抓到王好贤了,活的,还有三个贼首。”
刘招孙露出一抹笑意,上前拍拍裴大虎肩膀: “好!抓得好!谁抓的?”
裴大虎望向身后,指了指身后站立的林宇和吴霄。 “这两个小子,在羊台镇截住了三柜,打死好几个闻香教护法,最后生擒王好贤!”
刘招孙望着满身血迹的吴霄,关切问道: “受伤没有?”
吴霄一脸正气,抱拳道: “回大人,不曾受伤,这都是闻香教的血!”
两人刚从羊台镇赶来,走了十多里路,还没休息,刘招孙亲手将自己椰瓢递给吴霄,笑道: “你们杀了几人?”
吴霄喝了口水,转身瞟林宇一眼。 “回大人,我杀了四个,林伍长杀了六个,若不是裴队副拦住,王好贤也被他杀了。”
刘招孙哑然失笑,拍拍吴霄肩膀,勉励道: “好!生擒贼首,给你俩记大功!”
说罢,抬头望了眼身材高大的林宇,他知此人话语不多,对这高个子点了点头,率众人朝县衙走去,被擒贼首都关押在县衙。 ~~~~~ 文登县府衙门。 悬挂“文登县正堂”的金字大匾下,平辽侯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背后靠着件海水朝屏风。 三尺法桌上的文房四宝和令箭筒被闻香教暴徒席卷一空,刘招孙望着空荡荡的法桌,一脸茫然。 康应乾袁崇焕等人坐在下首,裴大虎金虞姬以及四名卫兵手持利刃,站在大堂两侧护卫。 众人都望向地上的闻香贼首。 闻香教三柜王好贤和三名贼首五花大绑,箕坐在大堂青石板上,面朝平辽侯,一副桀骜不驯模样。 地板上残留着斑斑血迹,据说是文登县令典吏生前留下的。 “王好贤,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听说你爹王森当年还是个皮匠,你们为何要杀这么多人?”
王好贤挣扎着抬起头,朝向刘招孙怒目而视。 三柜为了方便逃走,被抓时身上换了件破旧衣服,混在教徒中,下颌粘着的白胡子也消失不见,完全没了诸葛孔明羽扇纶巾的风采。 “恁娘嘞个撅,窝嫩叠!你爹才是皮匠,俺爹是闻香教大柜!这些个刁民,有银子不孝敬黎山老母,俺不杀他们,天也要杀!狗官!你不是也要造反吗?!为啥帮着朝廷打咱们,你这朝廷的狗……” 刘招孙懒得听这大葱味儿骂街,低头四处寻找惊堂木,最后发现惊堂木也被人偷走了。 砰一声响,平辽侯挥拳砸向法桌,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正在口吐芬芳的王好贤停了下来,被这气势震慑住。 “想造反,就去杀官军,杀贪官!杀百姓算什么本事,郑县令是个好官,清正廉洁,爱民如子,你也要杀他?”
王好贤正要接着开骂,被刘招孙打断: “你们把郑县令五马分尸,把他家眷都杀光了······你知道的,本官素来讲究公平!”
“你把他五马分尸,本官便将你凌迟处死。”
刘招孙说到这里,抬头望向旁边站立的裴大虎,裴大虎连忙上前。 “找几个活着的县吏,给三柜安排一下,去文登闹市街口行刑,不可损伤他的面目,凌迟完毕,砍下脑袋,派人送到京师。”
刘招孙语气平静,不见波澜。 王好贤脸色大变,瘫软在地。 王好贤原本以来这位大官会将他活着押送京师,向皇帝请功。 这样以来,三柜麾下那些教徒便能在进京途中将他解救下来。 即便是到了京师,凭闻香教在京城的人脉,也有办法把他从大牢里捞出来。 万历四十二年,王好贤的父亲王森造反失败后,被押送京城,很快便在京师大牢病死,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据说他是被京师闻香教徒掉包越狱。 没想到刘招孙竟要就地处死自己,而且是凌迟。 王好贤顿时失了分寸,跪地求饶: “大·····大人,饶小的一命,我··我还藏有银子,都给你。”
刘招孙大手一挥: “你们杀了几万人,连婴儿都不放过,天理难容!本官不要你银子,本官要你死。”
两名卫兵上前提起王好贤,像拖死人一样朝大堂外拖去。 王好贤发出凄厉惨叫,声音渐渐远去。 刘招孙神色平静望向剩余三名贼首,三人早被吓得面如土色,其中一个贼首当场尿了裤子。 “你们三人,罪恶之深,不在王好贤之下!来人!”
林宇上前拖起一名贼首就要往外走去。 刘招孙尴尬一笑。 “慢着!”
“你们三个,谁先说出三柜的藏银所在,本官就让他自行了断,不必受那凌迟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