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川月尾山港口,第六兵团旗舰,定远号战列舰。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甲板上,第六兵团主官、东江镇总兵官吴阿衡正襟危坐在园椅上,手捧本泛黄的线装书,身边站着两名卫兵,更远的地方,水手们正忙着补充淡水,擦拭桅杆,检查风帆破损情况,为即将开始航行做好完全准备。 月尾山西北两里的仁川城,被浓烟和火光覆盖,化作地狱。 仁川本地的流民和青皮们在城中四处纵火,烧杀劫掠。 帝国海军不到两天时间便摧毁了这座坚城,朝军伤亡惨重,此刻的仁川已失去秩序。 仁川城中的文官武将,两班大臣们,早早携带美女细软,乘车逃向王京,留下满城百姓成为待宰杀的羔羊。 吴总兵的注意力不在身后烽烟四起的敌国城池上,对这个身经百战的武夫来说,比这血腥残忍十倍百倍的画面他不是没见过。 作为一名职业海军军官,他关注的只有自己的战舰和水兵。 当然,眼下他的注意力都在这本《论帝国将领的自我修养》上面。 随着大齐疆域不断扩大,攻城略地成为常态,太上皇对将领们的综合素质要求越来越严格。 开原时代的识文断字,已经远远不够。 太上皇明令要求,所有兵团主官都必须熟读《孙子兵法》《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除此之外,还须会默写这本《论帝国将领的自我修养》。 换句话说,武定皇帝有意将这本书打造为军队版的《太祖语录》。 每个月,蓑衣卫和兵部都会前往各军检查,遇到不会默写的将领,轻则罚没俸银,严重的话还要挨板子。 当然,也不要让这些大老粗们全部默写,只需摘抄里面几十句经典名言就可以了,毕竟《论帝国将领自我修养》这本书可是有三十多万字。 忘了说,这本书的作者是武定皇帝本人。 和慈圣太后金虞姬那本南宋仙侠故事一样,《论帝国将领自我修养》的真正落笔人是钱谦益和侯询两位文坛大佬。 这是近代军事理论(野兽派)的代表性著作。 权术采用“半小说”形式,虚构了一群热心战争、穷兵黩武、不断征服帝国的师生(疯子),通过作战实例与理论,为读者生动、有趣、深刻地阐述了“闪电战、集中优势兵力等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 “战争就是迫使对方服从我方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为了让对方服从自己的意志,我们有很多方法,比如沟通谈判、达成协议等等····” “武定皇帝以为,要保证且有把握地达到这个目的,就必须使对方完全丧失抵抗能力。而通过战争,这种暴力行为才可以做到。”
读到精彩之处,吴阿衡必要击节称赞,大声朗读出来,卫兵们自觉离这位主官远一些。 太上皇关于战争的论述太过精辟,且直白易懂,远比什么《孙子兵法》那些半白半文的内容要好懂。 这本书其实是刘招孙借鉴普鲁士军事理论家卡尔·冯·克劳塞维茨《战争论》所写,现在已在齐军高级军官中流传开来,几乎人手一本。 军队大佬们表示非常喜欢太上皇的著作。 “战争不是消遣,不是一种追求冒险和输赢的纯粹的玩乐,也不是灵机一动的产物,而是为了达到严肃的目的而采取的严肃的手段。”
吴总兵专注读书时,大将孟进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甲板上,卫兵刚准备禀告主官,孟营官已经开口了。 “难得吴总兵有这雅兴,兵荒马乱的,还能看进去书!”
这位挑垛人出身的海军大将,到现在为止,只识字三百个,连学堂里的五年级学生都不如,更别说学习兵法典籍。 “城破了?”
吴阿衡翻开新的一页,目光没有离开书本。 “破了!咱们的人还没登陆,城就破了,这还他妈坚城?老吴,你没看见岸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到处都是百姓,朝鲜官儿跑光了。”
“朝人善走,这是太上皇告诉我的。”
“可是咱们不能干坐着啊,末将想着······” 驻守仁川的朝鲜军队和倭国援兵坚持不到两天,便陷入崩溃。 溃败速度远超过齐军预计,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敌人就留下空城丢给他们了。 “乘胜追击,咬住他们,一路追到汉城,老吴,我听说,仁川离汉城,才五六十里地。”
“有骑兵吗?”
“啊?”
孟进宝微微一愣,没想到老吴会问出这个问题, “没,不过有战兵就够了,一天兵临汉城,明天这时候,李倧那狗崽子就让咱们逮住了。”
“准备怎么追?”
吴阿衡神色凝重,手还拿着书。 “一鼓作气,轻装前行,炮兵辅兵在后面跟着,三千精锐,直扑汉城,北边打乱了,大军在平安道,朝鲜主力绝对不在汉城,第六兵团正好可以捡个·····” 吴阿衡使劲摆摆手。 “便宜,捡不得。”
“第六兵团孤军深入,去打汉城,风险太大。而且,” 按照太上皇诏令,吴阿衡统帅的南路军,只需对朝鲜沿海港口炮击,并不需要追击歼灭。 这样是为了让朝鲜军队四处奔走,疲于奔命,最终被大军各个击破。 “分兵合击的计划,还得继续实施,第六兵团现在去丰川,起风了,今夜就出发。”
吴阿衡终于放下那本《帝国将领的自我修养》,抬头望向眼前烽烟四起的仁川城。 “出发?”
孟进宝一脸茫然。 “对,去黄海道,合围平壤。”
“顾全大局,是将领最基本的要求。太上皇说过,要坚持集中兵力各个歼灭,以歼灭敌军有生力量为目标,不以保守或夺取地方为主要目标。我们只有几千人,不占优势,所以,断了攻打汉城的念想吧。”
吴阿衡可以放弃,可以坐在这里安静看书。 可是孟进宝对眼前唾手可得的战果不能不管不问。 “此地距汉城不过五十里,多近啊,太上皇离汉城多远,五百里都不止!他们什么时候再来打汉城?我们一下子打过去,兴许就抓住李倧了,把国王抓了,可是大功一件?”
吴阿衡苦苦一笑,只得把道理掰开了给这个不爱学习的手下解释: “东征的初衷是什么?”
“报复李倧,杀人。”
“不是,是统治朝鲜,收服人心,人心是什么?”
孟进宝愣在当场。 “人心就是秩序,就是粮食和安全。”
说到这里,吴阿衡想起刚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立即现学现卖: “在歼灭敌人时,不能仅仅要消灭肉身,更要摧毁敌人的斗志。”
攻下汉城,我们不能坚守,不能坚守,就没有秩序,没有秩序,便没有人心,没有人心,弹压成本剧增,对大齐来说,就是块不赚钱的飞地。 “孟进宝,你知道袁崇焕当年是怎么死的吗?”
“和妖僧同归于尽,自己服毒死的。”
吴阿衡一耳光扇过去,轻轻打在孟进宝头上。 “他在倭国,没粮,没援兵。”
“你想和他一样吗?”
孟进宝连忙摇头。 “攻破仁川,已是极限,不可再往前一步。若真想做好事,现在就带三百个兵进城,把那些抢劫杀人青皮无赖全部抓住,当众处死,然后再以太上皇名义开仓放粮,赈济仁川百姓,在咱们撤退前,让训导官好好给朝鲜人讲讲《齐朝田亩制度》!”
吴阿衡眺望汉城方向,若有所思道: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给朝鲜百姓留个念想吧,咱们下次来,不知是几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