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城,大西皇帝行宫(前明秦王府),承运殿。 这座修建于明洪武三年,专为朱元璋次子朱樉修缮的王府,在明齐交替之际,见证了一个个枭雄的崛起与陨落。 前明天启三年,驿卒出生的李献忠,于西安称王,建号大唐,改元永昌,改西安为长安,称西京,史称西唐。 虽然闯王认西夏国主李元昊为祖宗,不过西唐仿照的却是李渊唐朝制度。 建国之后,西唐开始一系列政权建设。 西安城中修城垣,开驰道,在鼓楼西北置南、北教场,李献忠本人每三日亲赴教场校射。 巅峰时期,李献忠麾下有步兵20万,骑兵5万,史书记载:“旌旗环转不绝,金鼓动地”。 武定元年,唐皇御驾亲征,率大军由西安出发,一路所向披靡,开启了他剪灭暴齐的伟大征程。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可惜,李献忠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不仅如此,西唐开国皇帝,最后在王恭厂大爆炸中尸骨无存,直接化成了水蒸气。 武定元年,齐军收复西安后,还没开始打土豪分田地,很快又被铁匠皇帝张自成驱逐。 张自成入关中后,将李献忠建好的一整套制度直接照搬过来,只是改了个国号,把大唐换成大西。 就这样,大西国又在西安开张了。 据说,当年曾有相者劝皇帝,在西安定都: 朱雀街南北尽郭,有六条高坡,象乾卦,故于九二置宫殿,以当帝王之居,九三立百司,以应君子之数,九五贵位,贵不可言。 不想被张自成一口拒绝。 在他看来,天下只有绥德州才适合定都。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可不是瞎说的。 老张虽是延安府定边人,在他人生最困苦的岁月,是一个米脂的婆姨,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做人不能忘本。 更重要的是,跟随老张打天下的将领,大都是来自陕北的老兄弟。 这些乡党,骨子里对西安渭南这些地方充满排斥。 在各方势力博弈下,仅有两省之地的大西国,竟建造了两个都城。 南都西安,北都绥德。 皇帝迟迟不愿南迁,也不想手下人都跑到西安。 文官们却都向往古都繁华。 这便是大西矛盾的起点。 早年打铁的职业生涯让张自成性情坚毅,不惧任何困难,可也养成他过分偏执的缺点。 大西立国之前,便有很多前明降官降将来投靠,这些人投靠大西,可不是来和张自成喝西北风的。 绥德那地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去了,真是喝西北风。 恰逢齐军各大兵团在陕西常年轮战,打得大西国苦不堪言。 这些因素叠加起来,激化了张自成集团内部本就存在的矛盾。 太初年间,当齐国内忧外患濒临崩溃时,大西国却在忙着内讧。 南都文臣和北都武将为争夺权力,各不相让,两边从最开始的相互弹劾到最后大打出手,最后差点兵戎相见。 铁匠皇帝连杀多人,依旧不能平息内部纷争。 最后,张自成不知听了哪位谋士谏言,索性不再干涉,让他们自己打自己。 ~~~~ 在治国能力上,铁匠皇帝张自成和驿卒皇帝李献忠,中间还差了一个天启大帝朱由检。 各种不合时宜的政策频频推出,虽已建立政权,张自成和他的核心班底,在很长时间内,仍以流寇自居。 重视陕北,轻视陕南,颁布的各项政策,几乎是赤裸裸的抢劫。 对陕南征税标准是陕北的十五倍 禁止渭南等地士人参加科举 ····· 种种奇葩政策造成百姓大量外逃,国力逐步孱弱。 大西军在山陕边境接连被齐军击败,到最后,他们甚至连齐国最弱的第十一兵团(布木布泰科尔沁骑兵)都打不过。 铁匠皇帝懊恼至极,渐渐开始酗酒。 在某一天,张自成下令禁酒,违者斩。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先喝上了。 在一系列骚操作下,大西一错再错,完美错过了多次破局的机会。 最后到了崩溃的边缘。 ~~~~ 当第二兵团渡过黄河,穷追不舍,齐军从陕北一直打到西安,张自成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连忙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承运殿大殿上,稀稀拉拉站着几十个文官武将。 张自成拎着个雕花酒壶,斜躺在龙椅上。 硕大的脑袋无力低垂着,半个身子藏在脏兮兮的龙袍下面。 十多年沉溺酒色,铁匠时代的腱子肉变成了一身肉驃,小肚子高高隆起。攀援在龙椅上,像一条老迈的龙。 “鞑子又来了,都说说,咋打?!”
皇帝咕嘟嘟灌下口酒,浑浊的目光投向大殿上的文臣武将。 “他娘的,怎么只剩下这点人马!”
张自成酒醒一半,抬头惊讶发现,原先好多跟自己的老兄弟,现在都没影了。 只剩下的几十个人,还在吵吵嚷嚷。 张自成的义子,北王艾能奇破口大骂。 艾能奇以勇猛著称,历史上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并称“四将军”。 “饿们在西北,鞑齐在东北,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他刘招孙凭啥来打饿们,还要赶尽杀绝!占了延安府,又来打西安!”
顺治三年(1646年)艾能奇射杀清军参领格布库,后进攻东川(今云南会泽),遭遇当地土司埋伏,中毒而死。 艾能奇说完,旁边一名武将跟着怒道: “听说这驴毬子刘招孙,原是鞑子的私生子,这个二锤子,是个憨憨,你和他说理?他非说这天下都是他的,鞑齐占了几十个省,他娘的还嫌不够!”
说话的是蜀王刘文秀,和艾能奇一样,他也是张自成义子。 在原本历史上,刘文秀一生征战,和满清打,和明军打,和吴三桂打,后被李定国解除兵权,永历十二年病逝,谥号忠。算是流贼中为数不多得以善终的。 众将纷纷鼓噪。 “驴毬子的,和鞑子拼了!”
“拼了!”
张自成把酒壶放下,挥舞大手,也跟着嚷嚷: “拼了!”
可是怎么拼呢? 从黄河一路败到陕北,从都城绥德都让人家占了。 这时候,文官们终于开始说话,第一个开口的是左丞相徐以显。 徐以显早年追随张自成起兵,此人虽是个秀才,却自诩博学多智,经常以诸葛亮自比,雄心勃勃。 他立志辅佐张自成夺取天下,也想进行一番变革,可惜大西皇帝烂泥扶不上墙。 和武夫混久了,徐丞相沾染一身匪气,说话出口成脏,越来越不像文官。 “一个个的脑瓜壳儿都装的啥,天天只晓得睡婆姨,刘招孙为啥现在来打咱们,早不打晚不打,为啥是现在打?”
艾能奇满不在乎道: “我咋知道,为啥?”
徐以显一脸鄙夷: “这瓜皮龟孙,把李闯王杀了,把朱由检杀了,锤完辽东锤山东,锤完江南锤四川,四川,他现在锤不动,就先来锤饿们。”
从陕西这个方向攻打四川,确实要容易一些。 原来大西国惶惶不可终日的齐军,竟只是为了攻打四川,顺带来打陕西。 知道真相的艾能奇,当场崩溃。 “娘亲哎,还有木有天理了!鞑子打饿们原来是为了去打川娃子!老子当年痛打鞑齐,把邓长雄几万大军赶到山西吃草,现在咋沦落到这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