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禾在自己的鸢尾阁休息了一整天,直到过了午时才起床用了膳,便打算去碧水阁瞧瞧公主。刚出了门,楚念禾正好撞上了公主的近身宫女,那宫女说是难得公主今日心情好,现下已经去琴房练琴了。因怕楚念禾去寻她,便特意派了她来通报一声。楚念禾听了,心里也是高兴,当即便朝着公主的琴房去了。因公主的琴房离住的地方有些距离,还要绕过三四个长廊和凉亭才能到,楚念禾便偷了懒,打算从一条少有人走的近路过去。说起来,这条路还是她从前做皇后时,在宫中闲着觉得甚是无趣,这才无意中寻到的。听说在前朝之时,这路平日里都是达官显贵的亲眷入宫的必经之路,可她为皇后那时,颜离辰并未开过妃子的亲眷能入宫探望的先例,所以这条路便是荒废了许久。每每楚念禾觉得无聊的时候,便与小婵和小苓躲在这里偷偷地闲坐一会,倒也自在。如今再次走上这条小路,瞧着四周熟悉的景致,楚念禾不免有些感慨。尤其是看到一颗种在路边的大槐树时,她便突然想起了母亲住的那间小院外头的树,一时晃神,便呆呆地停在那里不动了。直到一阵吱吱呀呀的抬轿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楚念禾才意识到是有人来了,赶紧侧开了身子,恭敬地低头站在一边候着人了。因她是女官,就算是见了上位者,也是只需低头候着,不必行三跪九叩知礼的。尤其在这条路上往来的都是官眷,她更是不必太过多礼,只等着这群人过去,她好赶快去寻公主。那轿辇吱吱呀呀地朝前走着,可不知怎的,却在她面前突然就停了下来。那坐轿子的人拉开了半扇帘子,语气冷冷地朝着她说道:“你是何人,怎的到这官路上晃悠来了。”
这是一个老年妇人的声音,语气甚是严厉,可不知怎的,楚念禾竟觉得这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下官是女官惠侍,因得公主召见,所以才在这条小路上盘桓,”楚念禾低着头回答道:“若是冒犯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谅解,下官稍候便离去了。”
按理说,就算是官眷,也没有楚念禾朝她自称下官的道理。可楚念禾觉着这样多少恭敬些,少惹些麻烦也是的。毕竟如今是多事之秋,若是她再招惹了哪家的贵亲戚,岂不是又给公主添了麻烦吗?她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坐在轿子里那位却是用鼻孔哼了一声,又淅淅索索地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轿子,到了楚念禾的跟前站定下来。“原来你就是近来公主身边添的那个女官,”那个熟悉的声音道:“只是老身瞧着你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容貌也一般,怎的就是个如此喜爱魅惑男子的贱坯子呢!”
这话实在是难听透了,别说是官眷,就是平常人家也断断没有如此说话的道理。楚念禾捏紧了拳头,却是没再犹豫,直接就抬起了头去瞧那声音的主人了。直到看到了那张皱纹横生的脸,楚念禾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也难怪她竟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了。这个老妇人,便是皇后慕容氏的母亲,是颜离辰名正言顺的外祖母!若说起关于这个老妇人的故事,楚念禾就算是三天三夜也是讲述不完的。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她嫁进七皇子府为人妇时,这慕容老夫人经常打着要与她叙家常的理由召她去慕容府,常常一待就是一整天。可这慕容老夫人是个会演戏的,每次虽说是要她去叙家常,实际上却是让她侍奉自己,站规矩的。那时的她心高气傲,却常常被这慕容老夫人命令在廊下站着候命,就算是阴天下雨,浇得一身湿漉漉的,那老夫人也是不许她去厅里躲躲。所以这慕容老夫人之于楚念禾来说,实在是一个犹如魔鬼般的噩梦,如今是连想也不愿想起的。楚念禾朝着那张脸看了一会,又细想了想,这才压下心里的不适,语气平缓不带感情地说道:“老夫人还请慎言,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慕容府里,若是您说的话被旁人听去了,总是对皇后娘娘无益处的。”
从前她楚念禾敬这老妇人是自己夫君的外祖母,自是恭恭敬敬的。可如今,她却已经是自由身了,若是谁还不怕死犯到她头上来,她也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这丫头竟如此放肆!”
那慕容老夫人平时受尊敬受惯了,如今也是二品诰命加身,自然没想到楚念禾会这般狂悖,气的顿了顿自己手中的樱桃木拐杖:“怪不得我的辰儿每每提起你,都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原来你就是凭着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得了他的喜欢,以为自己有多特别是吧?”
说罢,她也没等楚念禾说什么,而是又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道:“难怪你见了我,就知道我是慕容家的老夫人。想是你为了入主我辰儿的府邸,早就将一切都打探好了!真真是个心里深沉的下贱坯子!”
想来,楚念禾与这慕容老夫人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没想到她说话竟还是如此刻薄无理,让人讨厌。可转念一想,楚念禾却是笑了,轻轻柔柔地朝着慕容老夫人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我相貌平平,实在是难当老夫人说的魅惑他人的话。可若说起殿下,老夫人倒是教训的极是。这七殿下呀,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一见着我的面就是请求我嫁入他府里这样的话说个没完。老夫人,若您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外孙,还是多少劝劝,否则,我也是觉得很麻烦,很为难呢。”
楚念禾的眼中闪着熠熠的光,直看得那慕容老夫人要气的昏死过去。她平日里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亲生母亲,又在外吹嘘自己的女婿是当朝皇帝,自是受到了十足十的尊敬。别说是家里的下人了,就算是在路上行走,有人在她旁边说话声音大了些,她也是要抓住人家暴打一通的。如今在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跟前受了气,她自然是更加忍受不了了。“你这贱坯子,果然是个不孝不悌的东西!若是让你进了我慕容家的门,我身为皇后的亲生母亲,岂不是还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了?”
那慕容老夫人因为愤怒,一张脸已然涨成了猪肝色,就连那萎缩在眼角的皱纹,此刻也是被她狰狞的面容给扯开了不少,看着果然是生了大气。楚念禾知道这老太婆是个没分寸的,此处又人少僻静,自己再说下去难免吃亏。想了想,她便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低身福了福道:“公主那边急着传唤下官,下官也不便在此久留了,还请老夫人自便吧。”
说罢,她转身便欲走。可那慕容老夫人却是朝着自己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拦在了她的跟前,用又粗又重的手一把抓住了楚念禾的肩膀,粗声大气地朝她喝道:“惹了我们老夫人就想走吗?你倒是想得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