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贱人……”皇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又朝着那宫女暴喝道:“郑嬷嬷干什么去了!快把她叫过来!”
“是!”
那宫女如释重负一般,赶紧应了声,飞奔出去寻郑嬷嬷了。郑嬷嬷来的时候,脸上还敷着颜色有些难看的草药。皇后见了,心头却没有半点愧悔,而是冷哼一声道:“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本宫不过就扇了你几个耳光而已,难不成你还受不得了?”
“奴婢受得,”郑嬷嬷没有反驳,而是直挺挺地跪下了身子:“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一心想着柔妃的事,却没发觉郑嬷嬷的语气已有些疏离。“往日里不都是你查着内务府侍寝的记档?今日柔妃侍寝,你不知道吗?”
皇后的语气仍然带着斥责的意味。郑嬷嬷却是迟疑了一下,又哑着嗓子道:“皇后娘娘,今日奴婢有些头晕,这记档便没去查。左不过常服侍皇上的几个妃嫔,倒也没什么别的吧。”
“没别的?”
皇后冷笑一声:“今日可是柔妃去侍寝了!”
柔妃?!郑嬷嬷饶是再不高兴,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瞧向了皇后。皇后见她这副样子,同自己方才没有不同,便恨恨道:“这柔妃在宫里数十年,如今老得脸上长了褶子,竟还不忘了狐媚皇上!只怕是她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引得皇上去看她一回,如今看来,倒是她的本事了!”
郑嬷嬷静静听着,方才抬起的脸又沉下去了。“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很低:“柔妃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偶有这么一次半次的侍寝,左不过是皇上为了四殿下的颜面罢了,不会有什么旁的原因。皇后娘娘如今身子方才好些,还是不要想这些事情搅扰自己烦心了。”
郑嬷嬷本是好意,可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皇后早已乱了方寸,听她的话也听出了几分旁的意味来。“本宫身子好些?”
皇后恨得脸都白了:“你若不说,本宫也强忍着。可你既说了,本宫倒是要细细问你,这药如此烈性,你为何不拦着御医不让用?本宫倒不信了,一个心悸受惊的毛病,怎的就要断了生育这条路子?莫不是你跟谁串通着要来害本宫,本宫若查明了,断断不会放过你!”
皇后说得狠绝,听得郑嬷嬷的脸也白了。“皇后娘娘怎么还不知奴婢的衷心?奴婢深更半夜地去敲了玲珑阁的门,不就是为了娘娘的身子考虑吗?当时娘娘晕厥失去知觉,实在怕人,若非如此,奴婢怎会……”“巧言善辩!”
皇后一声怒吼,手里端着的茶杯就甩了出去。杯子里的茶虽已温热,可泡开的茶叶还是甩了郑嬷嬷一头一脸,将她的头发衣衫统统打湿了。郑嬷嬷愣在原地,还未及作出反应,皇后便冷声一笑道:“你既说你忠心,本宫倒是给你个机会。”
说罢,她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盯着郑嬷嬷道:“你现在就去皇上的寝殿,将皇上请过来看本宫,听明白了吗?”
郑嬷嬷听了皇后的话,似有些不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边:“娘娘……要奴婢去……把皇上请来?”
问完了话,却不见皇后有任何反应。郑嬷嬷又不甘心地问道:“若是皇上不肯来,又该如何?娘娘可有什么名目?”
“名目?”
皇后忍不住笑了:“本宫倒不知有什么名目,只是你前次去都能将皇上从玲珑阁里请出来,今日倒也没什么难处吧。”
“这……”郑嬷嬷呆住了,实在不相信方才这话竟是皇后说的。半晌,她才咬了咬嘴唇,又将头深深地叩下道:“娘娘,昨日请来皇上,是因着娘娘身子不适,总有理由。可今日……奴婢实在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怕请不来皇上,还要落得搅扰皇上的罪名,一着不慎只怕会被打死。奴婢……奴婢实在不能……”她这一低头,白日里挨巴掌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加上身上黏糊糊的茶叶和冰凉的水,让她恨得不由得攥紧了双手,牙齿把嘴唇都咬出了血来。可皇后却浑然未觉一般,冷笑一声道:“如今倒是不肯去请皇上了。”
郑嬷嬷也不想解释,只静静地跪着。皇后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得无名火更是窜的老高。她咬了咬牙,冷声说道:“既然办不好差事,你总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什么罚都不受。今日夜里不凉,你便去宫门外跪着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起来!”
这是皇后一贯里罚人的手段。宫门前的石板路为着防滑,是用尖利的石子铺的,光脚踩上去都受不了,更遑论是跪着了。如今郑嬷嬷这般受罚,莫说是在凤翔殿里,只怕是往后在宫里,也是难有一席之地了。郑嬷嬷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又朝着皇后磕了个头才起了身,朝着外头去了。皇后瞧着她略显苍老的背影,心里头倒是有些不忍。可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不能再有孩子了,皇后的心里就恨得想杀了她,如今只怕是让她跪着都是罚的轻了。郑嬷嬷在一众宫女的注视下,身上披着凉水和茶叶,缓步到了门前跪了下去。夜凉如水,加上石子路扎在膝盖上的尖锐痛感,让郑嬷嬷一时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醒了几分似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宫人宫女和侍卫们路过这里的时候,个个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仿佛看怪物一样地看着郑嬷嬷。可郑嬷嬷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地跪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却是谁也看不懂。夜终于深了,郑嬷嬷一直等到凤翔殿里熄了灯,都没等到皇后说饶了她的话。她的膝盖应是已经跪得烂了,一颗心也已经沉到谷底,再也捞不上来了。郑嬷嬷为着照顾皇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好。如今夜深,困意虽一阵阵地袭来,可膝盖处尖锐的刺痛让她不得不醒着精神,连半刻的安稳都不能有。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蛐蛐响亮地叫着。郑嬷嬷的额头渗着冷汗,刚琢磨着是否可以缓了力气歇上一歇,便听得身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这大半夜的,还会有谁来这里?“谁?!”
郑嬷嬷警惕地冷喝一声,便瞧见一个身影从墙边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站到了她的前头。她抬头望去,那张熟悉又让她厌恨的脸便出现在了面前。是楚念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