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禾……”林文覃轻唤了一声,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郑嬷嬷,似在等她开口。那郑嬷嬷迟疑了一下,便强笑着道:“尚义大人倒是也不必出去等候,这宝物虽贵重,不被太多人瞧见便是。奴婢扶着娘娘道卧房里去瞧,还请尚义大人在此处略略等候便是。”
这倒是没什么令人为难的地方,林文覃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轻柔地拍了拍楚念禾的手道:“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楚念禾不动声色地点了头,眼见着她们二人进了卧房,便没什么动静了。她回头瞧了瞧门口,见大门紧闭,门前也静静的。便起了身,轻声缓步地到了卧房的门前,停了下来。“嬷嬷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快些拿出来吧。”
林文覃的声音有些低,只是这话语里已掺杂了几分不耐和冷漠,全然不似方才的柔和了。楚念禾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片莹白的纸一样的东西,贴在了卧房门口糊纸的框架上。她略一低头,便清楚地瞧见了屋子里两人正在做什么。说起来,这个招数还是她从前在颜离辰那里学来的。颜离辰一向多思多虑,行事诡谲,这皇子府虽然看起来皆是以同宫里没什么差别的明纸糊窗,可这“明纸”,却不是真正的明纸,而是掺杂了其他成分的“假明纸”。具体的细节,这假明纸又是何物做成的,楚念禾没有打听过,颜离辰也并未向她提起。可她知道的是,颜离辰曾备了好多这种莹白的天然云母片,只要他想从屋子里或外头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只需用这云母片覆盖这糊窗的假明纸,便能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分遮拦。颜离辰在需要一些臣子帮助,又不知他们对财物是如何反应时,便会奉上财物,又假意出去,在门外观察屋子里人的反应。而那时的楚念禾因着是宰相府女儿的身份嫁进七皇子府,性子又洒脱暴戾,皇子府的下人自是没有敢拦她的。也因如此,这七皇子府的许多秘密,她便是在那数不尽的无聊的时候,偷偷发现的。现在想来,一切都仿佛有定数一般。她知晓了颜离辰的大部分秘密,又被他亲手害死。如今看来,曾经知道的那些秘密,倒像是为了让她复仇而注定的前奏。眼下,她手里便是准备好的云母片。而七皇子府里的糊窗明纸,也还是曾经在云母片下无处遁形的假明纸。郑嬷嬷窸窸窣窣地从袖口里拿出了那金光闪闪的金钗,又不动声色地朝着门口望了望。她似乎知道楚念禾正在门口瞧着,又刻意让了让身子,让林文覃的脸朝向了门口的方向。“这是皇后娘娘为您准备的东西,”她虽压低着声音,可楚念禾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凤翔九天的金钗是太后曾经赏下来,为着嘉奖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物件儿。如今皇后娘娘已命奴婢将此物交予您的手里,娘娘的意思,您应该明白吧。”
郑嬷嬷说得很是清楚,楚念禾几乎能猜到此刻林文覃的心里会是何感受。她从前在知道自己的夫君颜离辰将会继位为皇上,自己则能登顶皇后宝座的时候,一颗心也咣咣地跳着,无处安放。所以,换言之,无论林文覃做出何等决定,出于对人性的清楚,楚念禾都是可以理解的。果不其然,林文覃闻及郑嬷嬷的话,本来温润的表情早已变得严肃了几分。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金钗,她眼中掩藏不了的,是一个人对权利和地位最深处的渴望。或者,林文覃更渴望的,是同颜离辰比肩于天下人前的感觉吧。只有这样的时刻,颜离辰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而这样的感受,楚念禾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郑嬷嬷等了半晌也不见林文覃回应,想到门前还有楚念禾等着,她便又开口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您是清楚的。现下殿下同娘娘关系不甚佳,那楚念禾又处处搞鬼,搅得皇后娘娘母子不得安宁。娘娘,”郑嬷嬷迟疑了一下,一双眼睛试探地盯着林文覃:“您也知道,殿下对这楚念禾已经到了得不到便绝不死心的时候。若是能将她纳进皇子府,到了您的管辖之下……一切也就好办得多了。”
郑嬷嬷的话一字一句地进了林文覃的耳朵里,也进了楚念禾的耳朵里。林文覃一边听着郑嬷嬷的话,眼睛仍旧盯着那金钗。皇后登上皇后宝座的时候是否戴着这金钗,她其实并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这凤翔九天的图案绝不简单,且看着这金钗的做工和质地……她更是十足十地相信,这金钗的用途,绝对不是假的。“可是……”林文覃迟疑了一下,眼中涌上了几丝狐疑:“母后想让她进到皇子府里来,只管派人去宰相府三媒六聘地提亲便是了。殿下的身份又岂是配不上她的?何必要弄得如此麻烦呢?”
她的话一出,倒是让楚念禾有些吃惊。楚念禾以为皇后是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林文覃,这才启用她做这件事的主使者的。可现下看来,她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和颜离辰是什么关系,否则,她也不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来。“哎呀,娘娘,”郑嬷嬷的面上也露出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奴婢还要跟您说几遍才行,那楚念禾是个清高得不得了的角色,当初她便当着皇后娘娘和殿下的面前说,只愿嫁一生只娶她一人的人。娘娘您说,这样的想法岂不是令人匪夷所思吗?皇后娘娘若是能通过正常的途径将她娶进七皇子府,又何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呢?”
说罢,她瞧了瞧林文覃犹豫的表情,又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到底还是为着您着想,若是娘娘同意了那楚念禾的无理要求,将您和皇子府里的其他妃妾都写了休书赶出去,别人倒是不必提,您又该怎么办呢?”
郑嬷嬷的话让林文覃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郑嬷嬷。“嬷嬷这话倒是说得让人奇怪,”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已经嫁进这里这么多年,又育有一子,如今又有了身子。难不成为了她,母后会将我都赶出去?”
“那有何奇怪的?”
郑嬷嬷毫不迟疑地答道:“皇后娘娘对殿下的宠爱,您何时是不看在眼里的?若是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只怕皇后娘娘也是不吝用弃卒保帅的办法的!”
“什么……”林文覃的腿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