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关门声,仿佛在我心头上落下了把锁,三日内,我必须将王富贵尸身收敛入棺,不然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跟着遭殃。在这行里混了七八年,鬼上身的案子多的去了,可从没听过鬼上鬼身这么妖孽的事。当务之急,得先找到神婆问个明白,昨日我们走后,王家究竟发生了什么,附身在王富贵尸身上的煞神又是什么来路。于是,我找遍整个村,翻遍每个角落,那神神叨叨的老婆子就跟平地消失了般,连个影子都没发现。不仅是神婆不见人影,整个村子形同鬼村,连个活物都没有,昨日看到的那些村民也都不见踪影,整个西山口村陷落在滚滚黑雾中,唯有村头那半边还尚有一点光明。我有些失落的走回村头,跳上戏台,望着半阴半阳的村道,心里越发没底了。细细想着这一夜的事,诸多蹊跷无法解释,王富贵生前只是个普通的村民,身上没半点魂离,一届煞神为何要附身在没有魂离的亡魂上,难道是为了怨气?嘶!我深吸了口气,昨日替王富贵缝补尸身的时候,这老儿的魂魄对生有着强烈的执念,他不愿被我缝尸,试图逃跑,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王富贵的死另有蹊跷,他遗愿未了又或是恩怨未报,所以他不想入棺进黄泉。仅是这样的话,像王富贵这样怨念丛生有实力的亡魂者还有很多,煞神又为何如此劳师动众,以一村的人来做要挟,于情于理,这事都说不通啊!我眯起眼,脑袋瓜想的都快炸了,还是想不出个结果。现在中间人死了,神婆不知下落,关于王富贵生前死后的事,只能回去问过三叔再说。若这老儿生前真有冤屈,咱替他了了。没了执念,他也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落棺入黄泉了。想到这,我拍拍屁股起身,往村外走去。嘎,嘎嘎!经过村口,头顶传来鸦叫声,我寻着声音望去,村头的那棵将近枯死的老槐树上立着一只通体乌黑的鸦雀。常人称这种鸟叫乌鸦,我们缝尸人称它为黑鸦。这只黑鸦是我见过最大的一只,全身足有成人小臂那么高,胸腔宽阔,爪子粗壮如钩,一身乌黑的羽毛在晚霞映衬下透亮高贵,它不是普通的黑鸦,而是极为少见的墨乌,黑鸦之王,黄泉路的引路者。墨乌不轻易出现,一旦现身必有厄运降至。脑海中突然响起神婆消失前说的话,不由后背发凉,植入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与墨乌对视的瞬间,我顿时心头一紧,好像被电击了似的,又闷又难受,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它一眼,继续超前走。身后传来翅膀扑腾的震动声,连着几声粗哑的嘶叫随即而起,仿佛在嘲笑我的胆小与羸弱般,令我难以忍受。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震惊的张大嘴巴,想好的叫骂声,硬生生的被吞回了肚子里。将死的老槐树上站满了黑鸦,它们鸦雀无声的盯着我,它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冷漠无情。我抿了下唇瓣,缓缓转过身,在死一般寂静声中慢慢走出黑鸦的视线,回到阴宅时,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湿,心头的压抑感迟迟没散去,回头望了眼盘旋在西山口村上的黑鸦,叹了口气,要出事了。打了盆水,洗掉身上的晦气和污垢,走进屋里。三叔已经起身坐在床边,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放下箱子,收拾了下屋子,坐到他身边,正想跟他说说王富贵的事,他却像受惊了般跳了起来,四肢着地,警戒的瞪着我。“叔?”
看到三叔的脸,我惊呼出声。一夜间,三叔的脸色长出一层细软的白毛,瞳孔放大,眼珠子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他向野兽般冲我张开嘴,露出新生的獠牙,威胁的发出低吼声。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的三叔,此刻他就像是一只浑身充满戾气的夜猫子,随时随刻会向我发起进攻。“叔,我是玄陌,你这是怎么了?”
昨夜有阴宅之主庇佑,邪物压根进不了三叔的身。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三叔是何时被猫魂附体的?无论是人还是畜想要附身活人,需要满足几个条件。快死的人,身上携带至阴之物,阴气重的人等,我思来想去,只有三叔魂离时,邪祟趁虚而入。好一个不要脸的玩意,敢对我三叔出手,看我怎么收拾你。双手合十,十指交错,开启锁阵。“叔,对不起了。”
话音落下,拇指相扣,法阵出现在三叔身下。失了神志的三叔并未发现身下异样,他晃动脑袋,冲我呲起獠牙,趴在床上的身子试探性的向前拉伸,右掌猛的拍了下床板,双腿向后用力一蹬,整个人凌空跃了起来。这时,我扎破手指,挤出一滴血弹落在锁阵中,一道红光炸现,数根锁链从阵中窜出,捆住三叔的手脚,将他从半空中拽回床上。三叔被禁锢在法阵中,他愤怒的冲我嘶吼着,绿油油的眸子散发出冷冷的光芒,他盯着我的时候,令我毛骨悚然。锁阵压根锁不住三叔,他挣脱束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我缺的就是时间。我必须在三叔挣脱束缚前,将他体内的猫魂驱除出来。事不宜迟,我盘腿坐在三叔跟前,双手在胸前结出心印。‘受命于天,上升九宫,魂魄和炼,五脏华丰,百醅玄注,七液虚充,火铃交换,灭鬼除凶,摄。’心印中结出一团红光,在我阴气的催使下逐渐壮大,当我喝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光团一下子迸发出无数道细碎的光芒,刺向三叔。刹时,一团黑气从三叔身上散发出来,将细碎的光芒完全吞噬,三叔嗷叫了声,从床上蹦起来,束缚在他身上锁链瞬间绷断,他就像是一头脱缰的野马朝我飞扑而来,将我摁倒在地。他骑在我身上,双手死死掐住我脖子,指甲刺破我的肌肤,血顺着脖颈地落在地上。我吃痛的仰着头,喊着三叔的名字,试图将他唤醒,然而三叔对我叫声充耳不闻,他满眼戾气的俯视着我,背光下,他面部狰狞,形同野兽般抬起手,聚拢的五指宛如一把利剑,刺向我心魄。三叔要夺我心魄,这是要我的命啊!我咬紧牙关,扣住三叔的手腕,咬破舌尖,对着他的脸吐出血沫子。呲!冒起青烟,三叔捂着脸吃痛的大叫着跳起来,趁着这个空档,我翻身跃起,不得已的从囊袋中抽出束魂绳铃,沾着舌尖上的血抹在绳铃上。我大喝一声:“天地清明,涵虚尘迹,百补归一,魂栖归兮,束!”
绳铃脱手而出,铃铛在半空中撞击,清脆的铃音在屋里回荡,层层叠加,无限放大,盖过这世间所有的声音。三叔在铃音荡漾下,眼神迷离,垂下双臂,残暴的气息渐渐散去。趁着这个时候,我抖动手腕,绳铃发出零碎的响声,另一头的绳结凌空划出优美的弧度,袭想三叔脖颈,蹭着衣领缠上他双臂,将他紧紧捆住。终究我还是不忍心伤了三叔,偏了分毫,仅是束了他的身,没伤他魂。上前在他后颈处用力一捏,他双眼一瞪没了声息。喵呜......屋外响起凄厉的嘶叫声,昏迷中的三叔不自主的挣扎起来,随着嘶叫声越来越高亢,三叔整个人从地上跃起,无意识的冲向窗口。我连忙摇动手中铃铛,三叔顿时止住身形,在窗前乱转。这时,我欺身而上,一直戳在他眉心处,三叔猛地睁开眼,眼底仅是刹那间的清明,随即软倒在地。门外猫群的嘶叫声此起彼伏,屋内却极为安静,我在三叔跟前站了好一会,看着他痛苦的模样握紧拳头,如何拿捏我都没关系,动我家人,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