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亦不知。”
提及孙悟空的师父，菩提止住脚步，回首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理来说，你师父不论修为再高，我都能算出他有多大的本事，只要顺着你与他的因果去推演，一切都无所遁形。但老夫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搞清楚他的来历，他的身份。”
“我师父这么厉害？”
孙悟空摩挲着下巴，惊讶道。 “算是吧，” 菩提点头：“你师父的来历我不清楚，他的过去和未来，皆是一团迷雾，但有一点我可以知晓，在有个时间节点，距今大约六七年前的时候，天机变得紊乱了，便是在我眼前也不清晰，如浑水倒墨，一切充满了未知。”
孙悟空心下一惊。 六七年前？ 这似乎正是他在太虚天遇到师父的时间节点。 莫非，这一切未知的源头，正是师父出手将其搅浑，以至于菩提也推演不出虚实真假？ 菩提继续道：“不仅是你师父，便是连你，也成为了未知的存在。”
“我？”
孙悟空一愕。 “没错，”菩提没有回避，而是直接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师父的原因，你也是混乱天机的一大源头，不过这倒不用担心，混沌初开，鸿蒙辟易时，天地也是这么乱，甚至比现在还乱，当年洪荒各方大能混战到天昏地暗，这不也一样过来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但是你需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比较特殊，天地间有着唯独你才能扮演的角色，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逃避，也无法逃避。有些事，有些因果，注定要你来完成。”
孙悟空深深看了菩提一眼，他终于弄明白太白老儿要把他引向此地的原因，看来他在这天地间，有着不可替代的职责。 为此，太白老儿才苦心孤诣告诉他方寸山的事情。 不过太白金星也好，菩提也罢，都没有告诉他真相，但至少，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比来方寸山之前明朗得多。 “棕熊怪下山去了，你也无需担心，只要我方寸山尚存，就会保他无虞，同时我也在你和他身上蒙了天机，重塑了你二人的因果，不管是谁经由你二人推演，最多也只能追溯到我身上，你们的神通、功法，皆是如此。”
菩提淡淡说道。 对此，孙悟空颇为惊讶地看了过去，张了张口，半晌才道：“祖师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呵呵，”菩提瞥了孙悟空一眼，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一笔交易罢了，你师弟走了，你自然也想走，但我有必须的原因，要留你在方寸山几年，几年后，这洞天也将不复存在，老夫也会离开此地，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孙悟空沉默下，心中竟泛起一丝感动。 无论怎么说，菩提虽在他身上动了些心机，但自始至终对他都不错，甚至爱屋及乌，对熊霸也挺好。 这等境界的人，手段完全可以卑劣许多，而菩提大多都是以怀柔的手段，还不惜弯腰与他做一些条件的置换。 何况菩提遮掩了他们身上的天机，如此一来，即便他人有心，也查不到师父身上。 “行了，你师弟下山，你却走不了，再多在山上待几年，敢跑，当心腿给你打折！”
菩提吓唬道。 不过这样恐吓，孙悟空却是不怕，打折他的腿，只怕菩提自己都舍不得。 随后，菩提又道：“把你第一次拜入山门，我给你的东西拿来。”
“祖师，您所的是这根烂树枝？”
孙悟空从背后掏出那根泛黄的枯木枝。 “什么烂树枝！”
祖师闻言，一时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猢狲，当心老夫拿天雷来劈你。”
孙悟空嘿嘿一笑：“祖师，这树枝，屁用没有，你当初说拿来防身，却是连蚊子都防不住，何来防身一说？”
“拿来与我！”
祖师道。 孙悟空嬉皮笑脸把树枝递上。 只见祖师往树枝上，吹了一口清气，这泛黄的枯枝仿佛刹那间沐浴霞光甘霖一般，抽出新芽，转瞬间便枯木逢春，显出一派生机。 其上泛着朦胧的七色光芒，完全被激活了！ 随后，祖师才丢给孙悟空道：“这几年，你还是好好看守这烂桃山，别再乱走了。”
“也行。”
孙悟空点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得了好处，自然要答应菩提的要求。 反正也就待个二三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不成这世间仅仅二三年就能翻天覆地不成？ …… 另一边，如来在半空中，与韦护交代后续之事。 这猴子的能耐，他大致算是明白了，根据如来的判断，孙悟空的实力至少比那头棕熊怪强不少，之后就要按照这个实力预估去谋划西游，如来也得亲赴天庭一趟，与昊天大帝说明猴子的实力情况。 倘若猴头突破太乙金仙，就更需要天庭谨慎对待。 至于韦护，如来让他镇守在方寸山以外三百里处，待猴子出山，就禀报于他。 不出三年，猴子定要下山。 猴子下山之后，师叔也该离开洪荒，方寸山便化作荒芜，到了那时，这猴子便没有任何靠山，只由他随意拿捏了。 交代完相关事宜，韦护忽然心有所动，望向云雾遮蔽的下方。 只见一头棕熊大妖哼着不着调的山歌下了山，正打算离开。 见状，韦护忍不住道：“这头棕熊大妖，要如何处置？”
“任其去留。”
如来看了一眼，见到这头棕熊怪身上有着师叔蒙蔽的天机之后，顿时没有了算计。 看来只要方寸山还在，师叔就不允许他们对其动手。 不过方寸山也就存在三年时间，这头棕熊怪也只能多活个三年罢，没有了与方寸山的这层因果，一头大妖不足为惧。 如来让韦护驻守在方寸山外察看孙悟空的动向，只待三年之后，另做打算。 只是万万没想到，本该是西游掌舵人的师叔，如今却成了一大阻碍，非但施以猴子真传，还对他们算计猴子极为不满。 莫非师叔真把这猴子当做了心头之肉，不忍割舍！ 一介畜生，竟深得师叔喜爱，着实令他费解。 长叹一声后，如来便与观世音直奔天庭而去。 韦护领了佛旨，遥遥看了一眼棕熊怪，深思熟虑过后，便是置之不理。 这头熊，有点棘手。 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做好本分之事即可。 韦护在封神大战都是个混子，混成个肉身成圣，面对这种棘手的点子，他更是不愿插手，连派个人去查看的功夫也懒得做，能摸鱼何必多此一举？ 换做是别人，或许还真会派人去跟踪。 但韦护不同，他是把摸鱼当做了人生的信条，摸鱼到了极致。 遂放过了棕熊怪。 于是，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棕熊怪便尥蹶子下了山，开心得不得了，先是在方寸山白嫖了功法神通，还在众佛面前大展拳脚，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威名！ 哈哈哈，他距离熊霸天下，已将不远了！ 一路下山，沿途风景秀丽，风光极好。 不远处便是大海。 棕熊怪本想直接飞回太虚天，看望师父师弟，又突然想起他和师兄来时乘过一条小木船。 他想着去看看这条船还在不在。 说去就去。 棕熊怪行囊不多，一身轻松，走得飞快，不一会就到了滩上，远远就看到一条小船飘在海水上，顺着海水起伏不定。 他记得当时这条船上绑了一块星辉银矿，这银矿沉得很，比小半座山都沉，如船锚一般将小船牢牢锁定，漂不走。 “船还在，太好了，俺老熊就不飞回去，要划船回，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嗯？怎么船上还坐着个人？”
棕熊怪走近了，才发现有人蹲坐在船上，再近一段距离，却发现是一只猴子！ 这猴子长着三对耳朵，跟孙悟空身形差不多，棕熊怪挠挠头，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恍然之间，他想了起来。 “怎么是你！六只耳朵的猴子！”
棕熊怪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这样称呼。 六只耳朵的猴子，着实稀奇。 虽说他记忆力不算很好，但这才一年，怎么可能忘掉？只是没想着这猴子还在这里。 见到这猴子没走，他惊了个呆。 听到有人大呼大叫，坐在船上望大海的六耳猕猴木讷地回转头来，他双目之间一片死灰。 见到棕熊怪走来，他也是没精打采：“是你啊，你不是跟猴子进方寸山修道的那头棕熊怪么？去了方寸山一年，你也被赶出来了。”
一听这话，棕熊怪就不满意了：“什么叫俺老熊也被赶出来了，是那菩提讲的道法我觉得一般般，远没有我师父厉害，所以我主动溜了，没想到吧！”
棕熊怪跟这只猴子吹嘘起来。 比菩提还厉害的师父？ 六耳猕猴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但这一缕希望很快就湮灭了。 怎么可能，菩提祖师可是圣人善尸，他的道乃是圣人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比圣人还厉害？ 一念及此，他眼中的光消失了。 “你不是跟猴哥下了三年之约的么？怎么还没走？”
棕熊怪看他没精打采，再加上他本身又有些自来熟，便蹭过去问道。 “走？”
六耳猕猴苦笑，“三界之大，哪里有我的容身之所，三年之约，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那石猴得了真传，愈发厉害，我便是再修炼个百万年，又能怎样？”
说着，他看向棕熊怪，流露出一丝悲伤：“你和我都同是天涯沦落人，皆为苦命的妖怪，此生注定修不成大道，被神佛践踏，呜呼哀哉！呜呼悲哉！”
“什么叫同是天涯沦落人，俺老熊正意气风发，怎么跟你苦命了？怎么跟你堕落了？”
棕熊怪顿时就不乐意了，嚷嚷道：“都说了，俺老熊不是被方寸山赶走的，是俺老熊自己主动要走。 你知不知道，今天俺老熊说要走的时候，菩提赶紧上来抱着我的大腿，求我留下来。他说我是百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熊，是修道的奇才啊，说要把真东西传我。 结果他传我天地大神通，共计三百六十五种变化，我说这神通太辣鸡，不及我师父所传的万分之一，你还是给猴子学吧！ 说完以后，俺老熊便自下山了，看都不看菩提一眼！只有那猴子，才把这种变化之道当宝贝，俺老熊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反正都下了山，天高皇帝远，棕熊怪自然想怎么吹就怎么吹。 虽说与菩提约法三章，不得透露真传，那我胡编乱造的神通总可以吧。 所以他直接编造了什么天地大神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六耳吹嘘。 可六耳猕猴压根就不信。 “你说谎，刚刚你还喊猴子叫猴哥，说明那猴子肯定比你厉害，菩提祖师怎么可能单看重你的跟脚，却看不起猴子。”
六耳猕猴也不傻，一眼就看出棕熊怪话语中的漏洞。 闻言，棕熊怪大刺刺道：“猴哥猴哥，这不就师兄弟间随口叫两句么，能说明什么，我叫他猴哥，他管我叫熊爸，我们之间差了有一个辈分呢！ 兄弟之间，不都是这样称兄道弟的么？有什么稀奇的么？ 我可告诉你啊，这猴子在我太虚天，天天都熊爸熊爸的叫我，这我能骗你？要是骗你我就是臭狗熊！”
棕熊怪拍拍胸脯保证道。 一听这话，六耳猕猴震惊了。 要知道，他是混世四猴之一，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只要境界不超过他太多，他就能看出对方话语中的八成真假。 这棕熊怪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那石猴，竟然真的管他叫爸爸！ 太不可思议了吧。 如此厉害的石猴，真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来？还是说，眼前的棕熊怪跟脚真的恐怖，便是菩提也求贤若渴，连猴子也甘拜下风！ 厉害，真的厉害！ 见这六耳猴被震慑住，棕熊怪又道：“你没有跟人称兄道弟的经历么？”
“……没，”六耳猕猴抿了抿嘴，低下了头颅，“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家人。”
“哦哦，不好意思。”
棕熊怪抱歉道。 没有兄弟，也没有亲人，那还真是可怜啊。 难怪这货形单孤影，连个伴儿都没有。 棕熊怪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他以前也是只臭妖怪，没人疼没人要，可谓是感同身受。 他又拍了拍肚皮，跟六耳说道：“都说了，俺老熊是自己下山的，菩提也留不住俺。 先说清楚了，俺老熊可不是被菩提赶下山，是因为俺觉得这老头不地道，教了些低级神通，远不如我师父，所以才走的。 我跟你说啊，那猴子之所以跑来这方寸山，是因为他在太虚天待不下去了，哦...你要问这太虚天是何处，这里乃是我师父的道场！所谓太虚天，意指至高之天，比方寸山要霸气的多！ 在俺们太虚天这地方，最低级的弟子都能和石猴称兄道弟，所以你说这石猴很厉害么？厉害个腿腿！ 他当时的境界，在太虚天连前三都排不进去。 咳咳，扯远了…… 总之我们太虚天能人辈出，强者如云，俺老熊就是这里的优秀毕业生，至于猴子，哎呀，他就跟你差不多，待不下去，只能跑其他地方去混。 这不，俺们太虚天的一个小弟子跑方寸山去，那菩提都能当成个宝，所以你说菩提很厉害么？俺老熊不觉得啊！他教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法门，说真的，俺老熊根本不屑一顾！所以你何必非要拜菩提为师呢？误人子弟嘛这不是！”
棕熊怪乱扯一通，把方寸山贬的一无是处，将太虚天吹得天花乱坠。 虽说是乱扯，但说的大多都是实话。 他还说了，自己在方寸山修道的时候，上千个弟子看他是妖怪不顺眼，都跑来揍他，全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可见，方寸山不太行！ 话是真话，事实也是事实，但没说是挨打的是谁的弟子了。 反正都差不多。 这些话落在六耳猕猴耳中，震撼程度可想而知，根据他的判断，棕熊怪的话里，八成是真话，可能隐瞒了一点，但不多。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棕熊怪所说的太虚天确实是修道圣地，真个赛天庭。 尤其是他听到灵明石猴在太虚天境界连前三都排不进去，更是心驰神往。 只不过他可能不知道，棕熊怪说的前三是哪三个。 花小骨，白莲和师父。 反正也没差啊！ 这三人境界就是比孙悟空要高，排不进前三，很正常！ 若是孙悟空和菩提在此，听到这头棕熊怪胡说八道，怕是要一巴掌轰杀了他！ 这棕熊怪，真是离谱到没边了！ 不过熊霸觉得，反正离开了方寸山，谁也管不着，于是放飞了自我。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还在六耳猕猴面前表演了一波三分归元气，顿时排山倒海，掀起万丈海浪，气动山河！ 大浪打在六耳猕猴身上，让他越发惊骇，激动难言！ 真家伙。 这是真正的大神通啊！ 难怪这头棕熊不屑于拜菩提为师，他自身就有这么厉害的能力啊！ 六耳猕猴彻底膜拜了：“棕熊师兄，师兄！求你带我去太虚天吧，我想学神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你了！”
“啊哈哈——” 棕熊怪打了个哈哈，故作深沉道：“有点难，毕竟我太虚天可不似方寸山，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不过我师父更注重修心，所谓心诚则灵，你若是真心实意，倒也有一线机会。 这机会十分渺茫，你要好好把握住！”
“是，师兄！”
六耳猕猴眼中泛着泪花，泪花中萌生着无比浓烈的、宛如新生般的希望！ 他...终于有机会拜师学艺了！ 太虚天，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