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金禄下城去后,刘文秀看了一眼朱聿鐭。朱聿鐭虽然还冲着他刘文秀在微笑,但是朱聿鐭那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光亮,震慑得他不敢稍有轻薄。朱聿鐭道:“刘将军,我这里的三座箭楼里面住着老弱病残孕,所以我身为大明的皇帝,就只能以城墙做宫殿,迎接刘将军的归来了。”
说到这里,朱聿鐭凑近刘文秀,似笑非笑的道:“刘将军,当着这许多百姓,许多兵将的面上,你可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啊!”
刘文秀立刻明白了朱聿鐭这句话的意思:你看这邵阳城的防守如何?你刘文秀的人马攻得下来吗?你如果让我朱聿鐭下不来台,可就不能怪我朱聿鐭让你下不来台了!当然,这些都只是刘文秀臆想的而已,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朱聿鐭的面前道:“臣,抚南将军刘文秀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文秀的亲兵急忙也都跟着一起下拜。这一刻,田见秀仿佛知道了朱聿鐭为什么要当着刘文秀的面前训斥易金禄了。这哪里是在训斥易金禄啊,这分明就是在表现实力和敲山震虎。博洛、尼堪,满清的两大亲王,一个被俘,一个授首,敢问当今天下,那一路的抗虏人马能有这样的战绩?至于说敲山震虎,易金禄这样的功绩都被骂得跟龟孙子一样,你刘文秀有什么本钱在他朱聿鐭面前得瑟,装大尾巴狼,还只是拱一拱手?“哎呀!”
朱聿鐭急忙上前,将刘文秀搀扶起来道:“温甫将军,闻名遐迩的一代名将,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刘文秀站起身来,朱聿鐭接着满面笑容的问道:“温甫啊,你是愿意陪我留在这儿看着你的兄弟们杀贼,还是想自己下城去活动活动胫骨啊?”
刘文秀眼睛珠子一转,道:“陛下,还是让微臣留在陛下身边护卫陛下周全吧。”
朱聿鐭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田见秀道:“玉峰,能不能去弄一坛子酒,最好还能弄只鸡,咱们三个一次喝一喝,吃一吃。”
田见秀道:“成,微臣这就去寻一寻。”
田见秀刚要去,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又问道:“陛下,微臣能不能让易军帅陪着一起去,他也找,微臣也找,这样也快些。”
朱聿鐭看了一眼田见秀,愣了愣道:“成,就依你的。”
刘文秀冲着田见秀拱手道:“有劳玉峰叔了。”
田见秀道:“温甫,你陪着陛下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田见秀下了城墙,寻到了正在收拢人马的人易金禄,道:“小禄子,走,跟我去给陛下找酒和肉去。”
易金禄耷拉着脸道:“玉峰将军,我这还有军务。”
田见秀道:“收拢人马这点小事你让长史、师帅他们去做,你跟我走。”
易金禄不好扫了田见秀的面皮,将军无交给了长史和三位师帅后,自己划着一叶小舟,载着田见秀去被洪水淹没的城中寻找朱聿鐭需要的东西。此时整个邵阳城都被浸泡在洪水之中,不过好早城中百姓早有准备,另有明军相助,因此没有一个百姓死于洪水,就是有人被洪水冲垮的倒塌房屋压住,也很快被救了出来。小舟在城中漂浮着各种家具的街道上穿行,到了客栈肉铺前都会停船进去找一找。酒很快在一家酒店的阁楼上找到了,泥封未开,可是肉却一直没有寻到。易金禄划船,田见秀一面左右搜索一面问道:“小禄子,看你还耷拉着一张脸,怎么了?还在生陛下的气吗?”
“哎……”易金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敢生陛下的气呀。”
“你这样说,那不是正好你还是生着陛下的气吗?”
易金禄道:“玉峰将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要我小禄子去死,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哎,可是陛下当着刘文秀的面前骂的我狗血喷头,这不是丢我大明新军的脸吗?都说家丑不能外扬,这回丢人可是丢得大了。”
田见秀哈哈大笑:“小禄子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话怎么说?”
易金禄噘着嘴巴问道。田见秀问道:“小禄子,你没发现刘文秀他违了陛下的圣旨吗?”
“咦,对啊。”
易金禄道:“陛下能赶到龙山就赶到龙山,赶不到就地扎营。”
“对了,但是他却领着两千人马来了,来干什么?”
田见秀笑道:“敬轩(张献忠表字)的这四个干儿子一个比一个贼,你以为他是来助战的吗?”
“难道他是啦打咱们吗?”
“不是,起码这一趟不是,苏大人也没有回来,他就领着人马来了,依我看,他是来刺探军情的。”
“刺探军情?”
易金禄恍然大悟:“如果咱们被建虏打了,他会先打建虏,再来打咱们,那……那陛下就……”田见秀道:“小禄子,我现在和你说这些,是不想你独自呕闷气,你可不能说出去呀。”
“玉峰将军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也不能挂在脸上。”
“田叔放心。”
易金禄对田见秀的称谓都变了。田见秀接着道:“刘文秀初见陛下的时候,行的是拱手礼,可是陛下将你的战功表了,又臭骂了你一顿后,再让你收军,让他的兄弟去立功,他就给陛下醒了跪拜大礼,你说这是为什么?”
“啊?原来陛下这是在杀鸡给猴看啊……”“你错了,这不是杀鸡儆猴。”
“田叔,那是什么?”
田见秀道:“陛下这是在用军纪给刘文秀立规矩。”
易金禄的脸色立刻舒展开来,笑道:“那这样说说来,我这顿骂挨得值。”
田见秀道:“我临来时,陛下问他要不要去城外松松筋骨,他没有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易金禄道:“我又不是他刘文秀肚子里的蛔虫,这如何知道。”
田见秀笑道:“敬轩这人就喜欢说反话试探别人,他怕陛下说的也是反话,是用反话在试探他,要是那一句答得不对,自己就下不了城。可是陛下就是陛下,岂是敬轩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