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的时候,温娘抱起了小皇子,推开门走了出去。凌晨时分是大地最黑暗的时候,温娘趁着夜色潜进了一户人家。她想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想到的最危险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京里最显赫的高门大户。花家。花大将军家。如果说全城搜索只有一户人家能避开那就一定是花家。可是花家并不好进,因为是一品大将军的府第,花家有自己的院卫,而且数量不少,不管是白天还是夜晚,巡逻的院卫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潜进花家的难度跟潜进皇宫并没有多少区别。尤其是近日,因为才跟北落打完仗,而是一个大胜仗,花家当家花折旗从北疆回到了京中,一方面是皇上的恩宠让花折旗在京中休养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花折旗的夫人钱氏已经怀胎七月余了。前两个儿子生的时候花折旗都驻守在北疆,这一次,他趁着与北落签订了和平协议双方至少休战十年所以打算回京陪着夫人生产。钱氏今晚睡不安稳,肚子里的那个闹腾得厉害。她怕吵着枕边人睡不好,干脆悄悄地披上了衣服,让丫头们搬了张贵妃椅到院子里。她在头端放了两个高枕,整个人半躺着,仰望着星空,数着星星催眠。因为钱氏在这院子里,所以巡逻的人怕惊扰了她,只在这院外巡逻,于是给了温娘潜入的机会。不过温娘还是低估了一个将军夫人的警觉性。温娘攀上墙头观察了半天,瞅着钱氏已经有些睡意了,选了个只有泥土没有花草的地方一跃而下。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可是她刚一落地,还没直起腰来就听到钱氏一声低喝,“是谁!”
温娘身子伏得更低了。却听到钱氏的声音继续传来,“胆子不小啊,敢潜入将军府,怎么?还要我请你出来么?”
温娘透过身前的花草缝隙望过去,与钱氏的目光相触。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温娘只是踌躇了一下就大方地走了出去。“你是谁?”
钱氏用手撑着头侧卧,懒懒地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一身普通而旧的衣服,可是明显不合身。头发只是简单地用布条绑了个单髻,可是发色漆黑,发质顺滑有光泽。还有刚才一跃而下的身手和现在看着她这个将军夫人目光中丝毫不露怯的胆量。“你过来吧,我不叫院卫,但你得老实说你是谁。”
温娘吸了口气,拢紧了身上的襁褓朝钱氏走去。如果被发现要怎么说,她早就想好了不止一套说辞。针对不同的情况和人,她会用不同的一套,就算是下跪哀求她也要争取在这将军府混上几天,等到城防松懈再想办法逃出京城,只要出了京城,她就有把握带着小皇子好好地活下去。可是眼前这位夫人,她的眼睛里闪着慧黠的光芒,她不确定用谎言可以骗得过她。“夫人,你出来院中赏星怎么也不叫为夫一起呢。”
温娘还没想好用哪一套说辞,花将军从正屋走出,手里拿着一块薄毯朝钱氏走过去。“咦,丑娘?”
花将军望着温娘像看到久未蒙面的熟人一样。“你不是顾老的女儿丑娘么?”
温娘一愣,什么顾老,谁叫丑娘?可是花折旗望着她的眼神像极了认识她似的。难道是自己和花将军故友的女儿很像,左脸同样都烧伤了?花折旗见温娘怔愣着,拍了拍大腿道:“你一定是忘记我的样子了,也是,我上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一个小姑娘呢,个子才这么高,现在就是大姑娘了。而我也长了满脸的胡子,你认不得我也很正常。我知道,你父母去年都去世了,我曾跟顾老说的如果将来有需要随时来京里将军府找我。我自从知道了他们去世的消息之后就一直等着你来,没想到你这时才来,还是晚上摸黑悄悄地进来。你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是觉得自己丑不敢白天里见人。”
温娘还在咀嚼着花折旗的话,揣摩他的意思,钱氏已经翻身下了贵妃椅,朝花折旗道:“既然是故友之女,那快请过来坐吧,丑怕什么,那是上天给的,又不是自己选的,我可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温娘慢慢地走近,近到钱氏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炭灰。炭灰盖住了她脸上的新伤,却掩不住因伤口收缩而变得有些变形的脸。果然是丑得很。钱氏微微皱了一下眉,这伤……花折旗朝钱氏解释道:“丑娘自小就被烧伤了脸,所以小名就叫丑娘。她父母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容貌毁了,那也是当成宝贝疙瘩一样疼的。”
钱氏点头道:“谁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呢,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养的。”
花折旗又道:“顾老两夫妻一直身体都不太好,我曾答应过他们若是有一天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叫丑娘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丑娘选在今天这个时候过来了。”
钱氏瞄了一眼自己的相公,又瞄了一眼温娘,双眼弯弯,“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此时温娘已经走到两人跟前驻了脚,钱氏一把拉住温娘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丑娘,若是不弃,以后就把将军府当成你自己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