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黄河古道向东走,看到南北横向的黑河,便就进去了云中郡地界。黑河一头连接黄河,向北延伸百里,分成两泾。一泾向北,通向阴山山脉,阴山山脉西起于北地郡,横跨九原云中雁门三郡北部,乃是抵御北方荒族的天然屏障,长城就在阴山的山脉上。另一泾向东北方向,通往云中郡主城,云中城!云中郡和九原郡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区别,一样的穷,一样的落后。但是云中士族林立,这四个字出现云中郡地理志中,刻意的没有做任何解释。除此之外,云中郡还是长城粮道。李怀到达凉州之前,更有部分九原士族迁徙到了云中。云中郡虽然穷,有钱人却不少。“这么有钱,都不知道先孝敬本王。”
该死!李怀先在古城落了脚,只带了李信和几个随从,进入云中郡前,他就让队伍分开走了。否则三百多人浩浩荡荡,不引人注目才怪。古城是云中城的星城,虽然只是县级城市,规模却不亚于九原城。云中郡已经开了春市,街上到处是叫卖的,商铺也都开了张,都在拼命揽客。街上随处可见华丽的马车,甚至有双马齐驱的厢式马车,再不济也是牛车。穿着锦,披着绒,腰缠万贯。但是,并不繁华!街上也随处可见乞讨的人,他们皮肤黝黑,面黄肌瘦,干的跟劈柴似的。还有人牵着男童女童,背上插着一根草,挨家挨户的询价。两种人生形成鲜明的对比。哗啦!忽然,一辆马车的车窗帘掀开,扔下一些散铜板,顿时引来一堆人疯抢。甚至有人为了一个铜板,毫不客气的就朝身边的人挥舞拳头,血牙都打飞了。“哈哈!”
车里的年轻贵族放肆的大笑。“有趣,有趣!过了趣味。他一挥手。围着他车架的狗腿子,从腰上抽出一根约两尺长木棍,形状和擀面杖差不多。朝着人群就是一阵暴打。“滚开!”
“死贱民,都滚。”
“去你妈的!”
啪!李信看到这一幕,右手直接就按在了刀柄上,他小时候也是难民,如果不是遇上太子爷,他的人生估计和眼前趴在地上的乞丐差不多。这样的情形,让他感同身受。怒火中烧!李怀马上阻止了他,对他摇了摇头,“别冲动!”
杀一人容易,但没有意义。提杀威棒的狗腿子,把难民都打了道路两边,年轻贵族从中过去。放下车帘之前,他额外看了李怀一眼,心里想着:长这么好看,可惜是一个男的。老天爷白瞎了眼!李怀和李信继续前行,刚刚那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古城的热闹和繁华,都只属于少部分人,其余人只配活着。他们存在的本身,都是为了给那些人取乐。不久。李怀来到了古城县衙门口,跟九原差不多,破落的跟站在鬼宅门前一样。尤其是县衙门外,还横七竖八躺着一堆难民。显得格外的阴深。古城县衙四字牌匾,还剩一个角挂在上面,风一吹,嘎吱嘎吱的发响。县衙大门前的石阶上,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穿着和周围的难民都不一样,衣服不知道经过多少次修改缝补,勉强才能看出是官服。他立着发冠,大批的头发散落下来,寸许长的胡子打的很薄,身材消瘦,面色显得有些营养不良,眼眶外凸,鼻子像是一个鹰嘴钩似的。靠着门框,晒着太阳,怀里抱着一把衙役用的宽厚短刀,不知道在防卫什么。吧唧着嘴,估计梦见了好吃的。“起来!”
李信上去踢了他一脚。“谁呀!”
他一弹就醒了,扎着一个蛤蟆步,紧张的抽刀,显然不会用,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去,还差点掉地上。显得十分滑稽。“古城县令在吗?让他出来。”
李信冷声吩咐道,见了街上的场景,他对当地官府一点好感都没有。百姓过得如此水深火热,当属县令无能!他稍微站直了一些,抬起手撩起头发,漏出一只鼠眼,打量了他们一番。“你们谁啊?”
“这位是我家公子,要找你们县令。”
李信指着李怀介绍道。他肌肉马上松弛,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懒散的气息,不耐烦的说道:“县令不在,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你?”
李信轻蔑的抽了抽嘴角,显然,不认为他配的上听凉王说话。“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康和,江湖人都叫我一声康爷,是本县衙的师爷。”
他神色越发傲气起来。“原来是师爷,你赶紧叫你们县令出来,我们公子有要事找他。”
李信说道。“都说了县令不在。”
“那你们县令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康和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笑的浑身直哆嗦,“他都跑了两个多月了,还回什么来。”
“跑了?”
李信两个眼睛顿时瞪大老大。“你们外地来的吧,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吧,在我们这地,有县太爷跟没有差不多,我在这干了三年师爷,期间换了五茬县令,上一任县太爷,干了也就不到半年,听说凉王要来,赶紧使钱挪了一个窝,新县令还没下来。”
康和解释道。李信便问,“那你们这里谁管事?”
“我啊?”
康和用大拇指指着自己。“你?”
李信压根不信,“你能管古城?”
“不不!”
康和连忙摆手,然后指了指门槛,“往里,归我管,过了这道门槛,外面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谁管?”
李信继续问道。“小事三佬管,大事黄二郎管。”
康和是知无不答,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三佬?黄二郎是谁?”
“三佬就是古城最大的三个家族的族长,古城八成生意都是这三人的,黄二郎是黄太守的弟弟,排行老二,他管着三佬。”
“他们什么官职?”
“没官!但有爵,不高,黄二郎是五等士大夫,三佬都是三等爵位。”
确实不高。虞国的爵位等级制度,是继承的前朝旧制,分二十等,一等最低,二十等最高。其实要真说起来,除了十九等关内候,以及二十等列候,都不算高。毕竟李怀的亲王封号,凌驾在二十等爵之上,在他眼里,除了侯爵,都一样。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五等爵几乎就是顶天了,不可能再升了。而对于朝廷的将相来说,他们追求的最高爵位,也就是十九等关内侯,能得此封号,必是立了不朽之功。前世就有一位将军,奋斗了一辈子,也没有混上这个封号,最后留下‘李广难封’的遗憾。列候在一般的情况,只会封给开国功勋,能被封上列候,绝对是皇帝身边的股肱之臣,缺一不可的存在。列候享受的地位和荣誉,除了食邑小了一点,其余一点不比亲王差。但是,爵位只是社会地位,很多老士族子孙,啥也不干,混吃等死,就可以继承爵位。这玩意可代表不了官职。黄二郎和三佬,怎么就敢僭越呢?胆子真不小!“还有事吗?”
康和问道,伸了一个懒腰,准备靠回去再睡一会。“我们想在县衙休息一夜。”
李信说道,然后就开始掏牌子给他看。“乡长?”
康和愣了愣,乡长没这么大架势吧。“拿错了!”
李信马上把乡长的牌子收回去,重新换了一个牌子。“凉州……安抚史!”
这是一个临时官职,安抚司,顾名思义,当有一个地区,用不到征讨,但也不能不管,就会派出官员,挂上安抚史的称号,便宜行事。权利可大可小,全看自身硬不硬。一般来说,朝廷若是要安抚县级,那派出的官员最少都是郡级,若是安抚郡级,那最少是州官。“小的拜见……安抚史大人!”
康和拱手作揖道,眼珠一转,脚尖一动,转个身,把大门让了出来。李怀进入古城县衙,难怪康和说县衙归他管,原来县衙里就他一个人。还有几只不怕人的瘦老鼠。“去买点肉,再买点酒,一定要最好的酒,我家公子不喝劣酒,此事不用隐秘。”
李信拿出一些银子交给了康和。这是李怀吩咐的,就是想借他的口,把凉王派下安抚史的消息传出去。看看他们的会有什么反应。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来的是凉王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