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这份心得确实无误，你再拿去精研好罢！免得被人算计，对方毕竟是炼神修士，以你元婴境界的修为，不一定能够看出来。”
颜开霁讲到这里，又笑道：“当然，《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乃是御虚魔洞的无上功决，这老僧就算有些本事，一定也没那么快能将其拆解开，也许送来时候你已是炼神修士了，那自是两说。”
一旁的兑泽生阳镜冷笑道：“也许此生无门，真当御虚魔洞没点花头？《中统鬼神部目乘魁录》要是这么好分解，猜为什么从没有听人说起过？”
颜开霁点头，显然也非常赞同。 李澈倒是无妨，这门御虚魔洞的功决于他而言也是偶然之得，拿出去更没什么顾忌，仁纪能有所得，那是最好，没有，他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颜师的态度令他有些意外。 “老师，您对这‘身外化身’的法门不感兴趣？”
这可是一门传说中的法门，如果仁纪的想法真的只是天方夜谭，那么颜师与兑泽师叔一定会直接告诉他可行性如何。 既然没有劝阻他，兑泽师叔只是说了些泼他冷水的话，那反而说明这个思路也许可行，那为何老师没有心动呢？ 颜开霁笑道：“适合自己的法门才是最好的，为师不需要身外化身，恐会扰乱自己原本的修行体系，你若觉得适合自己，那拿来借鉴一番也无妨。”
“适合自己……”李澈觉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课。 “嗯。”
颜开霁缓缓颔首，“徒儿可还有什么疑惑？”
李澈谢过恩师，恭谨躬身道：“弟子告辞。”
…… 等他走后，偌大的殿宇内只剩下了颜开霁与兑泽生阳镜。 兑泽生阳镜冷不丁道：“李澈修炼的事情你怎么看？”
颜开霁叹道：“邹六阳好心办了坏事啊！”
兑泽生阳镜摇头不止，道：“你就该和这小子说清楚，跟这邹六阳，学他的剑法就行，修炼的事情就不要听了！”
颜开霁却道：“如何行？我这徒儿有时候看似不显山露水，其实脾性还是倔的，邹六阳如斯用心教授我这徒儿剑法，在他心里邹六阳乃是正儿八经的老师，哪能不听？”
“我若告诉他应该听邹六阳说的什么，不该听什么，我这徒儿应该是会听进去，但心里难免在意，且邹六阳在他心里的形象恐会受影响，得不偿失，颜某却不愿这么去做。”
兑泽生阳镜不以为意道：“那难道就看着李澈这小子被人影响，走歪路，像现在这样？修行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颜开霁扫了兑泽生阳镜一眼，淡淡道：“兑泽师叔，我知你是为宗门着想，任何会影响到宗门传承的因素都应该将苗头扼杀在摇篮里，李澈基本确定会从我手里接过寰霄星宫，确实得要小心一些。”
“但……颜某更看重他个人的发展，别忘了这小子从小就在伏罗派那里经受了什么样的培训，本性可以说早就湮灭，唔……说湮灭其实不合适，倒不如说是深深隐藏了起来。”
兑泽生阳镜一言不发。 “以他过往的经历，颜某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尽力完成，即便心有不愿，这是幼时积年累月的影响，没那么容易扭转过来。兑泽师叔你也看在眼里的，李澈确实是看开了过往，但有些东西却不能当做是没有发生过的。”
兑泽生阳镜点点头。 不消多想，看李澈纠结的程度，他就知道李澈当年跨越问心关的时候一定会与此有关，虽然已经跨越过去，但那是属于心态上的跨越，自主选择将其忽略，以免影响到自己。 就好比洲陆上一些国度的将士，往往在战后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绝没办法直接融入到日常民众的生活中去。 哪怕一朝适应，如是遇到了会刺激起其回忆的特定事物或人，也很容易被“揭开伤疤”，癫狂作乱，杀害亲人的事情屡见不鲜。 李澈的情况也有些类似，只是没有那么极端而已，但却也是生存于其心根，绝没有那么容易剐除。 “兑泽师叔，你可见过我这徒儿什么时候大喜过望的样子？可曾见过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又或者是为什么事情而伤心难过？”
“李澈一直都很克制，不是修炼，就是在外跑动做事，对别的任何事情不闻不问，唯一要说有些波澜的，恐怕还是关系到笃以彤的事了！”
兑泽生阳镜不再摇扇，静静思索。 “李澈与三代掌教有颇多相似之处，更得传《升玄太阴霄辰宝书》，一身资质不差，分明是身兼气运之辈，可以说同我宸虚派有缘，我收他为徒自然有这些因素考量在内。”
“但我却绝不希望收来的徒弟接手宗门后，是一个压抑了本性的人，兑泽师叔，你可敢想象，如是这样的李澈坐到颜某这个位置，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是这样的李澈坐到颜某这个位置……’兑泽生阳镜沉默。 说实话，颜开霁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现在的李澈毫无疑问是压抑的，如果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关宗门存亡的问题——这么说或许有些过了，如是真遇到了一些重大关紧的问题，很难保证李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身为一派执掌，会不会卜卦算术不是关键，自身法力的强弱只要保证在水平线上那就也不是问题，即便不善管理内外事务也有办法弥补，但最关键的一点掌教却必须具备—— 稳定军心的特质与气场！ 兑泽生阳镜看了颜开霁一眼，暗道： ‘不得不说颜开霁这小子身为一派执掌确实再称职不过，只看他深居寰霄星宫，就将内外事务调度得无比妥帖，一身法力深不可测，一手掐算远近皆闻，但凡有弟子来往经过此处，无不虔诚敬崇，背后如靠泰山，谁说这不是如今我宸虚派安稳发展的根本原因呢？’ ‘倘若李澈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虽然现在言之为时尚早，但不得不未雨绸缪，恐怕绝没有眼下这样的盛景，甚至到时候门内还会出现别的声音，此非我所愿看到！’ 他深吸一口气，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现在的李澈确实存在诸多问题，还得好生引导。”
颜开霁终于笑了出来，道：“呵……谁说不是？兑泽师叔不妨回想，李澈从拜入我门下起，至今我可有过问除了他修炼以外事情的一句？”
兑泽生阳镜略作回忆，缓缓点头道：“确实不曾。”
“不错！”
颜开霁笑道：“颜某这是刻意放他野去，好导引其释放本性。”
“只是好像效果不佳？”
兑泽生阳镜神情有些玩味。 “确实……”颜开霁难得的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这弟子可以说是恪守己身到了过分的程度了，一直都不曾做出什么放纵自己的事情来。”
兑泽生阳镜难得见他如此，顿时有些乐了，叫道：“你也会吃瘪？”
颜开霁含笑，摸着胡须说道：“但也不是一无所得，他的本性确实在逐渐释放，时至如今已有两个关键节点，一是突破元婴时候跨越问心关，再么……就是去往北寒洲抢亲这一趟了！”
兑泽生阳镜听到这里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听说你这徒儿在北寒洲时候好不狂肆，不拘魔门哪个年轻俊杰来寻衅，都被他一剑挑了，好不快意！”
颜开霁也哈哈一笑，道：“不错，只可惜后来有所收敛，不过没关系，这已经是莫大的进步！剩下的，颜某估计得等到他突破炼神境界时候了！”
“可惜背这邹六阳的搅和了……”兑泽生阳镜满脸可惜。 颜开霁却摇头道：“谁能料到？邹六阳估计也没想到我这徒儿的悟性绝佳，凭着仅仅几句话就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兑泽生阳镜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估计还是和这小子过往的经历有关，他估计无时无刻都不在揣摩他人的心思，听出邹六阳话里有话，沉浸进去，便就陷入了……” 颜开霁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
“但为何会是这样的情况？”
兑泽生阳镜忽然想到了李澈所描述的情况，“我记得你们人类修士在突破炼神境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情况吧？”
颜开霁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尝试走动，周边没有任何声音，下脚也没有任何馈返的感觉，就像起了个走路的念头，但自己是不是真在走路却不得而知。”
兑泽生阳镜重复了李澈的话，点头道：“我若没记错，这对你们人类修士而言是正常的？身边太久没有人突破炼神，我都快要忘了。”
颜开霁颔首。 “嘿……那接下来李澈又说，突然间有了五感知觉，似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在识海内走动是怎么一回事？”
兑泽生阳镜奇了怪了。 颜开霁同样如此，奇道：“不知，从来没有人在识海内会出现这种情况，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迷迷茫茫的不知所措，当要摒守本心，期以顿悟，随后……” 他摇头道：“就没有听过这样的，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在自己的识海内，总不能是天分出众吧？都天老祖天资卓绝，看宗门史实所记录，哪怕是当年的他也没有这样的经历吧？”
兑泽生阳镜嘿嘿笑道：“不用这么不肯定，我身为都天的本命法宝，自然再清楚不过他的修行情况，确确实实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他摇动羽扇，看了眼大门方向，猜测道：“就和你说的一样，照常而言应是如此，此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从没有哪一个炼神修士会是这样的，这只能说明……李澈走火入魔了！？”
兑泽生阳镜语气里惊异占了小部分，更多的还是疑惑。 颜开霁也有些吃不准，眯眼道：“走火入魔？问题在于，即便是走火入魔，天下间也没有可靠的例子可以参考，况且……我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
兑泽生阳镜来了兴致，问道：“你的感觉绝不会是空穴来风，说说，怎么个情况？”
颜开霁把拂尘一抖，道：“我也只是有个感觉，哪里能清楚究竟，且看再说，为时尚早，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此事，李澈距离突破炼神还早着！”
兑泽生阳镜耸了耸肩。 …… 李澈从寰霄星宫走出后，心情着实高兴不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他无法和颜师道明事实，连印玺都不能透露给对方，他说了这一堆修炼上的问题有什么用呢？给谁听呢？ 这可不是以往时候遇到的一些迷思，这涉关突破炼神境界，一旦踏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而只看眼下颜师的反应，很明显，问题不小，否则颜真人岂能不当场和他说明问题所在，将之解决呢？ ‘要不要告诉颜师这印玺的真实情况呢？’ 告诉了，印玺的效用堪称逆天，他不确定会不会被觊觎，哪怕是颜真人，如是对方得知这宝贝有办法祝他突破化虚……李澈真的真的不敢保证颜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不告诉的话，那他所描述的问题意义何在？因其而引起的变故根本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去解决，他又该要怎么样才能突破连森呢？ 此时夜幕已经下挂，云淡风轻，星空璀璨，天空依旧明亮如昼，李澈走到玉石台阶上，看着这久违的景色，心情一时难以描述。 他轻叹一气，心底迷茫无比。 “李师兄，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一旁的童儿见李澈站在台阶前，也不走，就这么怅然若失的眺望远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澈回身，拱手谢过，没有多说什么，纵起遁光就往自己的洞府飞去。 颜师给他放了几天的闲，也不能修炼，他打算明日一早多走动走动，看看张滕，看看赵循辉，找他们叙叙旧，聊上一聊。 他发现之前自己只关注着眼于自己的事情，而忽视了有些非常重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