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柏笼罩在一身黑袍内,走出密林,脚踩着泥沙,往大海走去。海水渐渐没过脚踝,他纵身一跃,沉入了海底。 附近有不少宸虚派弟子执勤巡逻,但巴柏却似乎对巡逻路线非常清楚,哪里有人,什么时候有人经过,哪些地方是视察的重点……轻而易举就躲了过去。 他穿行在幽黑的海水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越过了飞星游斗阁,途经猴菇岛等中转岛屿,最后突破了银穗岛等一级防线,浑身气势为之一变! 嘭! 巴柏周身法力涌动,再不是什么筑基修为,却是金丹,他冲出了海水,急速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及至子时,停驻在了一片海面上。 “咻……” 巴柏吹了个口哨,声音传出去辽远。 但除了浪涛阵阵,并无一人回应他。 一阵死寂后,明月高照下的粼粼海面上终于传来了动静,三道白浪翻滚,齐头并进,未多时就来到附近。 哗啦! 三头精怪腾跃出水,在空中一个变幻,落脚到了一道浪头上,一个下半身全是触手,一个浑身肌肉虬结,下巴一道道竖杠,一个背后挂着只螺壳,虽是人形,但这赫然是三头鲊部、鲸部、螺部的精怪。 “特使!”
三头精怪异口同声。 巴柏扫了他们一眼,沙哑着喉咙道:“尔等各家应该都与你们说过了吧,诸事听凭我来调令?”
三头精怪互望一眼,又一次齐声道:“听凭特使吩咐!”
巴柏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抛出了三块符牌,吩咐道:“去,到你们该待的位置上去,催动这枚符牌。”
鲸部的壮汉接住了符牌,一脸茫然,不解道:“我们去哪里?”
巴柏一指符牌,喝斥道:“不会看了符牌再问?走便是!”
鲸部壮汉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却也不敢发作,看了眼手上的符牌,这才发现符牌似乎被一股什么莫名力道牵引。 他想了想,也不再多说什么,拱手告退。 鲊部与螺部两人也都告辞,三人以巴柏为中心,一连退出去数百里,正好是呈三角拱卫之势分开。 巴柏闭眼,稍加感应后,复又取出来了一枚符牌,抓握在自己手心,缓缓导入法力,将之催动。 霎时间,海面上传来了异动。 以巴柏脚下为起始点,一道道玄白二色光线链接架构,须臾便接连成片,最后形成了一座繁复的法阵。 位于三个尖角鲸部、鲊部、螺部海族,也不见有做什么动作,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符牌宛似活了过来,噌一下飞上了天空。 他们目露迷茫之色,正自不解,却发现符牌上照射下来了一道圣洁莫名的白光,将他们照摄圈定。 三“人”心头生出不妙感觉,但还未反应,一股莫大的吸力从头顶符牌上传来! “啊……啊……啊!”
肉体最弱的鲊部海族第一个遭殃。 他先觉察到这股吸力传来,之后身上的骨肉居然出现了分离之感! 脸部眼皮上翻,露出了整个眼球,紧接着嘴唇、耳朵一一被撕裂,血肉模糊,一些筋头巴脑的地方则哧啦一声,带着骨渣也飞向符牌。 接下来是躯干,大片大片的肌肉被剥离,脏腑被绞磨成渣滓,不过十余息的功夫,这头海鲊就只剩下了一句骨架。 好似饿了三天三夜的鬣狗群扑食了一只草原鹿,骨架上被啃食到一点肉渣也不剩,血液更是点滴不漏,早已混合着肉糜被符牌“吸食”的一干二净。 然后是螺部的海族,只不过多撑了数息,他浑身的血肉也尽数被剥离脱骨。 尤其是背后的螺壳,第一个被撕扯下来,背部血淋淋一片,待内里血肉被吸化一空,螺壳与骨架噗通一声落入了海水里。 撑得久些的是以肉身刚健著称的鲸部海族,但……也仅仅只是多了十余息功夫,这魁梧壮汉便被尽数吞噬,只留下了一副几乎两倍人宽大的骨架。 符牌吸收了血肉,白光顿消,在空中兀自旋转,喷突出了一阵阵殷红的血雾。 这血雾仿佛受了指引,并不往外扩散,只是在三角区域内弥漫,不多时,便已将整片海域都给染红。 位于中心的巴柏略作感应,摸着自己的那枚符牌,单手打出了数个法决,口中念吐咒语,最后一声喝:“融!”
随他话音,悬浮在海面上方的血雾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搅动,风卷云缭,旋入了他脚下的海面。 半空中的血雾逐渐淡薄,月光下皎白粼粼的海面上却逐渐染上了一层红光。 待到空中血雾尽数消散,海面犹如沸腾了一样,噗噗翻滚冒着大泡,更有一声一声的如泣如诉的呜鸣传来。 “呵……血食已沸,还不来用?”
黑袍下的巴柏轻笑一声,把手伸出长袍,再打出了几个诀目。 海面上的红光剧烈闪动了数次,最后安然回归平静,回复了之前的皎白。 沉寂、无声,甚至连海浪也不再起伏,宛若一片死海。 倏然间,一缕迷迷蒙蒙的白光汇聚,显化出来一个虾兵的模样。 他提着一柄铜锤,但两眼目光却呆滞无神,身体半透明,赫然是一副魂体,或者……即是所谓的元神。 半空中蓦然响起来了一阵念咒声,闻之让人心神安宁,智慧明净,若有道家弟子在此——不拘玄门、灵门乃至魔门,都知晓这是最广为流传的安魂法咒。 虾兵提着铜锤,无神的眼眸里露出来一丝释然与解脱,身子悬浮,就要腾空消散于天地间,转世而去。 但就在这时,巴柏笑了出声,淡淡道:“你待去哪?”
虾兵亡魂腾空而起,但到了海面上方,却被一层法阵所幻化的光幕所阻拦,随后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巴柏。 虾兵明明早已身亡,修为低末,更不该有知觉,但此刻脸上却露出来了莫名的惊慌之色。 他开始挣扎,空中胡乱挥舞着铜锤,但巴柏手上的符牌却传出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一步一步吸摄,最后整个拖入其中。 巴柏吸收完这头虾兵,看着底下,兴致勃勃道:“来罢来罢!都与我来罢!”
海面上,一个个白色亡魂冒了出来,虾兵、蟹将、鲸怪、海鲊……形形色色皆有,每一头都与之前虾兵一样,一脸茫然,待听到安魂法咒,本要往天幕散去转世,但却尽数被巴柏的符牌给吸收。 一阵非凡“热闹”过后,海面归复平静,巴柏感觉到手上的符牌沉淀了许多,原本只是灰黄的金属模样,如今却变成了一块通透的琉璃。 只是里面飘来飘去的各种脸面与惨绝人寰的哀嚎,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可惜……突袭角螺宝宫一役的伤亡实属这些年来两边之最,但宸虚派每回都会第一时间将战死的亡魂超度,没得给我机会招魂,啧啧啧……” 他说着把符牌收入了怀中,展目望向北面,颇有些侥幸道:“还好还好,鲊部那几个真没用出,好在银穗岛那一处的阵法已经顺利布置。”
“虽然说宸虚派的人自以为已经将阵法破除,但实际么……呵呵,待我等要用,不过须臾便可回复。”
巴柏一招手,三个方向的符牌飞速召回,收好之后看了眼天边的鱼肚白,纵起遁光,飞往北面海岸线。 沿着原路返回,最后上了岸,在密林中变回了腼腆的“巴柏”,把身子一摇,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土地,转瞬就出现在了自己的房内。 …… 李澈一路御剑疾驰,金赤色的剑光摇曳在海岸上空。 天边日头已经半遮半掩在海平面上,余晖染红海面。 “离陆路近了吧?你还能撑多久?”
笃以彤一脸担忧看着前方已经御剑飞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李澈。 “我真是倦了这千篇一律的景色。”
笃海儿一脸昏沉沉,沿途一尘不变的蓝天大海,有时候甚至令他生出了自己一行并没有在行进的错觉。 “按照那头小妖的话,也许再要一炷香多些的功夫也就够了。”
李澈脸色依旧煞白,丹田内时不时就会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自之前与昂鹿之、鲸吞陆战后,他已经一刻也不停歇地赶路至今,丹田内,假婴的法力已不足十之一二,以他这般全力御遁的法力消耗,估摸着也就还能撑个一到两柱香的功夫。 好在这一路以来,并非一无所获,他们统共遇到了两伙海族甲士。 一队是来自鲨部,带队的是一个金丹境界的鲨部精怪。 这头精怪本是带着部下日常巡逻,在他辖域内,只需在每日日落之后汇报一次整日概况便可,一直以来都风平浪静,没甚大事。 这一日见了李澈,他一开始还想当然就要拿下,待到感应清楚李澈的气息,顿时吓得奔逃流窜。 几个小的平日里也都闲散惯了,一起做了鸟兽散。 不过他们一身的妖气倒是不弱,皆有筑基的水准,更可能早就讨论过这种情况下该要怎么办,几个还都是分头逃跑。 李澈生怕走漏了消息,便也顾不得之前想要套话的打算,雷厉风行,一眨眼就将这一队海族给尽数杀灭,急速遁走。 再就是不久之前,他们碰到的第二只海族队伍。 只不过这一队明显不是前一批那样,武装制式,训练有素,虽然数目颇多,有十一、二头,但一个个却没什么纪律,像过大街一样在海面上巡逻,嘻嘻哈哈。 李澈猜测这批海族就像是之前驰援南海角螺宝宫那些海族一样,都是零散招来凑数的。 这回他没有轻举妄动,这一批海族里最高的也才筑基修为,根本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于是剑光一兜,直接劈分了海面,日西坠将海水蒸煮挥发,将他们带到了天上。 这几头海族精怪自然惊骇的无以复加,李澈用出杀鸡儆猴的手段,施压逼问了几句,便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讯息。 其中正好有一头生长于本地海域的精怪,告诉了他们这片海域已经非常靠近东景洲了,更还指出了几个标志性的小岛,能够借以认定方向。 这些标志性的岛屿便算了,真真假假的,信也不信,没甚好说的,倒是知晓这里已经非常接近东景洲这一消息令李澈无比振奋。 李澈倒也不能够随随便便相信他,于是看似无意的旁敲侧击了几个有关地理与天象的问题。 精怪虽然不懂,但他浅显又语无伦次的回答在某些程度上反而侧面印证了他并没有在说谎。 心里有了底,李澈便送了他们上路,带着文琴与文骏两姐弟认准了方向继续前进。 为免自己的剑光被人察觉,李澈几乎全程是在云层之上飞行,如此又过了一炷香多些的功夫,远方终于露出了土黄色的海岸线。 然则目见于此,李澈却按驻了剑光。 “怎么了?”
笃海儿几乎已经快要睡着过去,有些懵圈的发问。 笃以彤却一眼瞧到了远方的土色,面露喜色,道:“终于……” 她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盖因来到李澈身边后,她发现李澈的面色白的可怕,紧皱着眉头,嘴角时不时抽搐,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笃以彤紧忙搀扶住他,担心道:“可是假元服气符的反噬上来了?你撑得住么?”
李澈一手按着自己丹田,一边艰难地点了点头,说道:“接下来靠近海岸,定有我人族的修士盘桓巡逻,此处是东海地界……说不得就是伏罗派的人在负责,我剑光耀眼,恐不便施用……” 笃以彤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忙打断了他,道:“就这样!到这里便足够了,接下来用我手上的一艘隐匿功用出色法舟前行便好,你就好好歇养吧!”
她说着取出来了一艘两角尖尖上翘的精致法舟,扶了李澈上去后,犹豫了下问道:“你要去哪?可需直接送你回南瑶洲?”
李澈靠着栏杆,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地号,道:“劳两位送我去此处,那里有我一位长辈,李某恐要先去好好修养一阵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