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景元一十六年。 虽是大离首善之地,但毕竟已时值深夜时分。 神都城内,灯火阑珊。 可偏偏在北城的一间偏僻院落之处,仍有星点灯火。 此时正值秋雨连绵,那一点灯火在大雨之中飘摇不定,好似风中残烛一般。 忽的,一阵狂风吹来,吹入破败不堪的屋宇之中。 那一盏灯火,倏忽间便被吹灭。 但与此同时,神都上空,电如银龙,划破夜空。 随后惊雷炸响,响彻苍穹。 “咳咳。”
惊雷炸响之时,那破败屋宇之中,床榻之上,陆离猛地睁开了双眼。 随后,他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身体随之颤抖。 连着咳嗽了半响之后,陆离那空洞无比的眼中,才终于涌现出了些许的神采。 “这,这是哪,我不是为了保护那些文物,葬身火海了吗。”
陆离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心中满是疑惑。 就算他被救出火海,也应该在病床之上,而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破败古色的房间之中。 就在陆离疑惑之时,他的眉心猛地一跳。 随后,陆离下意识的抱住自己的头颅,闷哼出声。 “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脑袋里,忽的被插入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些记忆翻涌,在他的脑海之中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让他头痛欲裂。 过了不知多久,陆离的手才缓缓地放下。 他再度睁开双眼,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 “大离....神都....镖户之子....陆离。”
陆离喃喃自语,脑中的记忆,也随着他的自语,被缓缓理清。 他确实已经身死了。 但不知为何,他的意识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进入到了这个同样唤做陆离的少年体内。 这位陆离,生于神都之旁一个无名小镇之中。 父亲,则是小镇镖局的镖头。 得益于这个身份,陆离的生活比起常人而言,已然是好的太多。 甚至于,还有余力去修习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气血武道。 是的,气血武道。 这方世界,是一方有着超凡之力的世界。 大离太祖斩白龙聚王朝气运,兵家兵仙拢八十万气血屠神。 这才有了大离的诞生。 如今,大离已然定鼎天下近百年。 当朝景帝,延续乃父之策,以无为治国,大离迎来了空前盛世。 不敢说人皆富庶,可却做到了户有余粮,人有足衣,非天灾而不闻灾民。 但即便如此,想要修行气血武道,依旧是常人无法奢求的幻想。 “穷文富武,历来如此。 更何况超凡的气血武道,所耗费的资粮堪称如山似海。 但原身却已然有所小成。 他在十六岁生辰之时,将一身气血凝实。 做到了如臂指使,气血如虎的境地。 正是因为如此,原身父亲才会同意他接镖运镖。 可镖物已经送达,我又怎么会在此处。”
陆离继续梳理着记忆,忽的心口一痛,忍不住咳出了一口鲜血。 看着地上的血块,他颤抖着手,将自己的上衣解开。 却见他的胸膛之处,已然凹陷下去三分。 在他的心口之上,一个掌印,清晰可见。 “这掌印......” 陆离望着那掌印,纷乱的记忆终于走到了尽头。 虽然原身已然将气血凝实,一身气血如臂指使,一拳一脚,皆好似猛虎下山。 寻常山贼,数十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原身的父亲,却还是放心不下他。 所以,这第一镖的目的地,只是离镇子不远的神都罢了。 神都之地,天子脚下,哪来的什么剪径恶贼。 一如原身父亲所想,陆离押镖,虽孤身一人,但却是一帆风顺。 可偏偏,就在行到神都之旁,素来有灵验之名的慈云寺山脚下时。 原身却看到了一位蒙面恶贼,正在对一位官家小姐动手,欲要将其劫走。 陆离当即出手,将那官家小姐救下。 在将那官家小姐护送到山巅,隐约可见寺庙山门之后,他便洒然离去,不求所报。 “倒是一个意气少年郎,可惜,偏偏是这意气不平,引来了杀身之祸。”
陆离摸着凹陷的胸膛,面露苦笑。 换做是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也会出手。 如若不然,他一个将将入职,领着区区几千块工资的博物馆员工。 又怎么会为了保护文物,而意外葬身火海。 可有时候,意气是有代价的。 原身在送走那官家小姐之后,顺利的将镖物送到了神都城中。 而后,他在神都城中很是游玩了一会,在天黑之前,才选择了出城回返。 可就在他出城之后没有多久,便在官道之上,被一群黑衣蒙面人袭击了。 原身虽武道小成,气血如虎。 但那些黑衣人,竟也都是气血有成的武者。 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原身还是被为首之人擒下。 先是轰散其一身气血,使之不能再度凝为一体,让他十年苦修,化为无有。 而后,便一掌印在了他的心脉之上。 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记忆的最后,他看到了那为首之人的双眼。 正是他搭救那官家小姐之时,所击退之人的眼睛。 “所以,是你身死之后,我才进入到了你的体内。”
陆离面上的苦笑,愈发浓厚。 “可这烂摊子。 我才刚刚转生此世,就又要身死了吗?”
原身的气血已然被轰散了。 而在没有气血庇护的情况下,他的心脉又受到了重创。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他进入到了原身的体内,让原身已然消逝的生机再度回光返照了一下。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风中残烛,没有火源,怎能抵御八面来风? “吱呀。”
就在陆离无计可施之时,小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传出吱呀之声。 陆离连忙闭上双眼,将上衣穿好后躺回床上。 他的记忆,截止到身中一掌为止。 之后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为今之计,还是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这位大夫,实在是对不住。 这么晚,还要请您看诊。”
一道温厚的男声,压过哗啦的雨声,冲入了陆离的耳中。 “但毕竟是人命关天,不得不如此。 还望您见谅。”
“表哥,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又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颇为急切。 “你只要能救活他,钱财少不了你的。”
“哼,老夫岂是那贪图钱财之人?”
这次是一道老迈的声音,听声音,已然行到了陆离所在的堂屋之前。 “如若能救,老夫自然会尽力而为,只取诊金。 如果不能,老夫也没脸要钱。”
纸伞收束,陆离所在屋宇的房门也被打开。 陆离微微将眼睛露出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三道身影。 为首的,是一个老迈医者,佝偻的身子上,背着一个药箱。 而在他的身后,却是两道身着常服的男子身影。 左边那位,面容俊朗,身姿挺拔,约莫有二十七八的样子,应当是方才交谈之中的表哥。 而另一位,则生的很是秀气,虽然身姿也颇为挺拔,但却不算高大,面容也显得颇为稚嫩,应当与原身是差不多的年纪。 “这两人,好是眼熟。”
陆离心头疑惑,正要仔细打量,那医者却已然走上前来。 当即他只能闭合双目,任由老迈医者把脉诊象。 将一套流程走完之后,老迈医者的眉头缓缓皱紧。 他又将陆离的上衣揭开,在看到那个掌印之后,连连摇头,叹息出声。 “不是老夫不愿救他,实在是这一掌,已然印在了这少年的心脉之上。 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吊着,已然是邀天之幸。 但这一口气得不到滋养,只会愈发消磨,直到彻底消散之时。 到时候,便是魂归冥府,神仙难救咯。”
“那给他上些补药,补足这一口气啊。”
秀气少年急切道:“那些药材,我们买得起。”
“这不是药材的问题。”
老迈医者摇了摇头:“这等补药,现在就算是给他服下,他也根本承受不住。 太可惜了,偏偏他的一身气血也被轰散。 若不然,对武者来说,这其实并不算无法可施。 如虎气血,吞服补药,炼精化气只在倏忽之间。 到时,只要不计气血损耗,反复冲刷,滋养这一口气,再将心脉冲开,便可回转。 但如今,哎。”
“麻烦大夫了。”
听着医者的叹息,那俊朗男子点了点头,旋即看向那秀气少年:“你也听到了,大夫所言,句句属实。 他确实帮助过我们,但我们将他救回,还为他请回大夫,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表..弟,到此为止吧。”
“都没有尽力,哪里算是仁至义尽。”
秀气少年跺了跺脚,看向大夫:“不管怎样,那些药材,还是要买回来试一下。”
“哎,这又是何必呢。”
老迈医者摇了摇头:“这等珍贵药材,我是不会带在身上的。 你若真的想要,便随我再回一趟药堂。 到时候我再给你写一贴药方,也算是我已然尽力。”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秀气少年听了,连连点头,直接拽着老迈医者就离开了小院。 俊朗男子见了,也只能无奈摇头,跟在了两人的后面。 屋宇之中,又只剩下了陆离一人。 待确定脚步声已然远离之后,陆离再度睁开双眼,目光却已然释然。 “想要自救,唯有修成气血如虎。 可原身修成气血如虎,足足用了十年。 就算我依靠着没有完全散去,游走于四肢百骸的残余气血重修武道,怕也至少需要五年。 但我这一口气,怕是撑不到明天了。 罢了罢了,这可能便是我的命吧。”
陆离目光飘忽,可就在他说出命这个字眼的时候。 他的眼前,却忽的一黑。 而后,他的识海之中,升腾起一道道金光。 这些金光,在他识海之中交织闪烁。 最终,在陆离的脑海深处,形成了一幅横跨天地,包罗万象的雄伟画卷。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