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吗?”
江玄元走了。 因为有他的庇护,陆离凝聚虚相,炼制七星丹,没有让旁人知晓半分。 而在江玄元走后,陆离收了丹炉,独自坐在一旁,饮着月桂叶茶,思虑着什么。 早在知晓殷豹就是当初的蒙面黑衣人之后,陆离就已经去探寻过吴王的消息了。 吴王乃是太祖皇帝之侄,辈分上是景元帝的叔叔。 不仅辈分上是当今天下诸位封王最大的,这位封王虽然未曾参与过当初太祖与霸王相争以定天下的诸场战役。 可其却曾跟随过太祖,平定异姓王之乱,为太祖立下非殷姓不得称王的千载大计闯下了一份功劳,因而被封吴王。 吴地连地百城,人口万万,在如今的殷姓诸王封国之中,也是最大的封国。 分封诸王,一定是霍乱之源,太祖之时不显,亦或者是想要先行解决危害更大的异姓王。 可到了之后,不论是文帝还是景元帝,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开始着手削藩,来尽可能的统合王朝之力。 当初景元帝还是太子之时,手段还是比较稚嫩,砸死吴王世子,想要逼反吴王,却反被吴王寻到机会,忍下了杀子之痛,称病不朝,暗地里积蓄力量。 民间一直有传言,吴王必反,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别的不说,陆离自己就见过吴王义子殷豹身上有血神神眷。 景元帝不是傻子,大离绣衣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察诸封国。 所以,其手上一定搜集了许多吴王意图谋反,至少是不容于大离律法的证据。 之所以景元帝会选择现在才再度逼反,其一是因为吴王隐为诸封王之首,要一步步慢慢来。 其二,也有陆离的原因。 “景元帝之前,也无子嗣。 所以吴王也在等,即便景元帝之前就再度逼反,吴王也一定会忍下,直到忍到景元帝驾崩,而大离无国本。 此时再度起事,就更加难以收拾,反倒让其占据了大义。 而如今,我虽然没有正式承接太子位,但随着一桩桩加封,吴王才会明白,不会再有什么帝族无后之争。 大离王朝,在被稳步的送到我的手中,此时逼反,他才会有起事之心。”
陆离指节叩击着石桌,眼神微眯。 至于吴王这么大一把年纪,为什么会选择熬死景元帝,这倒也不难理解。 大离帝族在承接真龙帝躯,每任君王都可铸就古往今来金身前三的真龙金身之同时,也失去了武者延续寿命的可能。 修大逍遥游的初代道主,可以长寿千载,但大离三代君王,却才支撑了大离百年。 在知晓了天穹之上诸神的存在之后,陆离倒是隐约有些猜测,前朝那位再度撑起天穹的始帝,也短寿的很。 这其中,怕是有天穹之上神祇对试图一统人间的人族君上的诅咒。 这也算是景元帝所说,武帝不只是权柄,也是责任的另一方面了。 但陆离本就有【二八大限】在身,债多不愁,压根没有忧虑过这一点。 “吴王不会不知晓大离的底蕴之可怖,他到底有什么依仗,才敢起事呢?”
陆离思绪飘散,旋即一笑:“明日朝会,不就可以知晓了吗? 吴王,你可不要辜负我们的信任啊。 你我之间,除了王朝大一统的争端之外,可还有家恨一桩呢。”
殷豹算什么东西,殷豹身后的吴王,才是赋予他敢灭门陆家镖局底气之人。 当初的誓言,离实现之日,却也不算远了。 ———————————————— 第二日清晨,陆离用了一晚上时间,炼出了八百赤色宝丹,并连同八百罗汉战阵以及佛门基础法门一同交予了卫长青。 并且还嘱咐了卫长青,要让他们先行适应天生神力,而后能够简单组成八百罗汉阵之后,再开始修行武道。 到时候,他会将金浆供应给他们。 至于忠诚度,陆离倒是没有太过担心,且不说这些乞儿都是身世干净,从小培养之人。 单单就是当初在庄姑浮梦境之中所获得的两枚兵家玉简,无论卫长青选的是哪一门,驾驭区区八百人,都是小事一桩。 反倒是那九百羽林右骑,陆离暂时还信任不过,所以也未曾炼制青色宝丹,先让卫长青监察一番。 等到确定可信之后,再让李青莲的传人陈舒为他们启灵,开始踏入元神之路。 “若是吴王起事迅猛的话,羽林右骑大概是指望不上了。 即便有玉液相助,即便天性契合当初的灵性之字,但让他们有归属感,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但羽林左骑,却可以在这一场战役之中大发异彩。 功劳倒在其次,气血武者,若是不经过战场磨练,即便修为再高,也是无用。”
这一点,陆离最有发言权。 他修为精进如此之猛烈,却能够稳稳地把控其力,没有失控,镖局围杀,慈云寺之战,气血之试斩殷豹,相府之战,白蛇洞镇杀妖王,包括昨日战江玄元神火分身,这一场场生死搏杀,越境而战所饱受的锤炼才是关键。 “陆公子起的真早。”
刚走出演武堂,红衣大监的身形就好似鬼魅一般,出现在了陆离的眼前。 “大监,你这个时候不在未央宫中伺候君上,来我这演武堂做什么。”
陆离挑了挑眉,缓声道:“我要是没记错,这种大朝会,负责赞拜官名的赞礼官,就是大监你吧?”
“哈,今日的朝会,本来也不会有人敢朝奏的。 那些官员一个个都精的很,别说朝奏了,若无大事,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也就无需我去主持了。”
红衣大监笑了笑,旋即递出一枚玉简,轻声道:“陆公子与我一同入宫吧。 在路上,组织一下语言,把这玉简之中,所陈列的吴王罪证于朝堂之上说出。 而后顺理成章的说出削藩之请,君上也便会顺水推舟,也算为公子造的第二重势了。 大功,要连绵不断,在公布公子身份之时,才能够波澜不起。”
陆离接过玉简,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太子之时就想过着手削藩的景元帝,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做。 而在神念扫过玉简之后,陆离的面上都不由地生出了异色。 本来他虽心中清楚,景元帝削藩之策是王朝必行之事,但逼反自家叔叔未免有些不好听。 可在扫过玉简之后,陆离觉得就吴王于吴地所做之事,景元帝能够忍到现在,已经是够给他这个皇叔面子了。 其所行之事,就差直接改旗易帜,自立为帝了。 而且其谋划时间,也远早于世子之死,这说明吴王谋反之心,根本无需逼迫,而是早就埋下。 “有这些东西在,削藩的确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陆离收起玉简,笑着对红衣大监道:“走吧大监,今日之后,大离九州,乃至整个天下,都要迎来一场大震荡了。 削藩,只是震荡的前兆罢了。”
“唯有震荡,方能起风云。”
红衣大监也笑了笑,缓声道:“大世将启,震荡在所难免,但有君上在,有公子在,有帝师在,这九州,就翻不了天。 吴王也好,周相也罢,他们自以为自己的谋划可以颠覆天下。 可他们根本不明白,在堂皇王道之下,一切阴诡伎俩,都不过是引人发笑罢了。”
说罢,红衣大监侧过身去,示意陆离先行。 陆离却也没有客气,走在前头。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宫门之前。 此刻,宫门之前已然聚拢了许多人。 大朝会之时,人人皆需穿官服,守礼节。 放眼望去,紫袍绯袍,才是常色,官服之上,虎豹孔雀,栩栩如生。 这里毕竟是神都,此处的庙堂,高居九州之上。 在文官之首,是身着一品仙鹤紫袍的周相。 而武官之首,则是身着一品麒麟袍的帝师。 在察觉到陆离前来之后,众人皆是目光各异的望了过来。 陆离也没有怯场,大步流星,步步向前,越过一位又一位高居庙堂云层之上的大员。 他每前进一步,就是许多人一生都无法跨越的距离。 但此刻,却无人敢于出声质疑。 直到陆离走到了最前之处,左手为帝师江玄元,右手为相国周相。 陆离非文非武,却反倒占据了最中间的位置。 红衣大监就站在他的身后,陆离笑着侧身问道:“大监,时辰是不是应该到了?”
“时辰自然是到了,就等着公子您呢。”
红衣大监谄笑一声,高声道:“宫门开!百官脱鞋袜,走宫道趋行入未央。 皆下刀剑,侍卫巡查,若有配兵者,斩!”
随着红衣大监的声音,宫门吱呀吱呀缓缓被拉开,其后有八名力士青筋毕露。 而大门之前,又有两名侍卫,目光如电,负责查验百官身上有无配兵。 其余百官也开始默契的退去鞋袜,唯有陆离,腰佩弯刀,直接向前而行。 两名侍卫目不斜视,头却微微低下了少许。 在陆离之后,才是慢步前行的周相与负手于后的帝师江玄元。 在他们之后,百官们目光交换,默契的选择了等待半响。 他们一旦入宫门,就要趋步而行,也即是小步快走。 但陆离慢悠悠的前行,一边走还一边欣赏着两旁的风景,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被他们给超了。 可他们谁有敢越过陆离前行,不要命了不成? 如今大离朝堂之上,谁人不知,陆离是景元帝眼前的红人,红的发紫,红的发黑那种。 甚至,已然有流言说,陆离就是景元帝遗落民间的帝子! 而且这流言,居然还甚嚣尘上,未央宫中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甚至还在推波助澜。 未央宫的默许,让看起来荒谬的流言,多出了几分意味。 直到陆离走在这宫道之上已然看到了未央宫前殿,也即是朝会之地时,宫门前的百官才以趋步前行,正好卡在了陆离入前殿之时,跟了上来。 殿中玉砖铺地,洁白的可以映照出人身来。 陆离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走在这洁白的玉砖之上,一路走到了尽头,那高高的阶梯之前。 高高的阶梯之上,景元帝坐北朝南,目光微微垂落。 待到百官悉数入殿,让他们惊愕的一幕发生了。 景元帝居然摆了摆手,而后陆离点了点头,竟然径直坐在了阶梯之上,转过身去,同样面向南方,面向群臣。 “君上这是做什么!”
百官心中疯狂的呐喊,坐北朝南是一个好意象,而若是放在朝堂之上,那就是南面称孤! 天无二日,方能称孤道寡! 心中再怎么呐喊,却到底是无人敢于开口。 景元帝又看向红衣大监,缓声道:“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红衣大监又微微侧身,将景元帝的话再度复述了一番。 以往此时,百官应当争前恐后的出班奏章,但此刻,未央宫中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阶梯之上的陆离,陆离也静静的看着他们。 直到他们的目光下意识的闪避,甚至垂首不敢直视之时,陆离才收敛了目光,缓声开口道:“臣,有事要奏。”
“佛国佛子,南国离皇,演武堂主,有事请奏!”
红衣大监再度赞诺,不敢直呼陆离之名。 景元帝也微微点头,开口道:“准!”
红衣大监高声道:“准奏!”
陆离伸了个懒腰,缓声道:“臣所奏之事,与吴王有关。 昨日,臣回返神都之后,收到密报,吴地吴王,受奸人蛊惑,犯下罪五桩,意图谋反!”
哗! 朝堂震动,齐齐望向陆离,而景元帝藏在十二旒白玉珠串冠冕之后的面容也是勾起一抹笑意:“罪五桩,是哪五桩?”
“其一,私铸铜钱。 其二,贩卖私盐。 其三,境内无税,收拢人心。 其四,境内无法,收拢罪徒。 其五!”
陆离将目光望向周相,轻声道:“吴王义子殷豹,身具备北匈蛮供奉血神之神眷。 还有以生民血祭百姓,成就己身之念,臣当初将其斩杀之时,吴王还欲颠倒黑白,派遣吴地虎狼,猎杀于臣。 幸得君上庇佑,臣才得以安然无恙。 如今旧事重提,却是希望君上彻查吴王吴地以及吴王义子。 本来准备从神都之中另一位吴王义子殷虎着手,却不曾想听闻殷虎带着他的妻子,周相长女,连夜赶往吴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