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暖炉熏天,将眼下这苦寒时节熏得,恍如已至春暖花开之际。 树上积雪渐渐融化成水,滴滴落在潘氏众人的身上。 此番李贤佑遵从皇命从东京城来到山东,行至清河县之前,自是已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 命人不分昼夜紧盯潘氏众人的行踪轨迹。 潘氏众人究竟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娘子和孩子,李贤佑心中都有数。 今日他之所以将潘氏一族全部召唤于此,便是做了清算这笔账的打算。 此时日照当空,院内清风徐来,四下里寂静无声。 忽然间,李贤佑尖声说道:“旧相识们与我多年未见了的,在我挨个训话之前,先给你们些苦头吃吃!”
旋即,李贤佑便命人将潘氏一族每人打下三十大板。 此命一发,潘氏众人脸上尽皆骇然失色,连忙磕头求饶。 武松心中一紧,迅速离开饭桌,走到李贤佑面前。 他恭恭敬敬地道:“李公公,这民女潘金莲乃是我的嫂嫂,还请李公公高抬贵手!”
李拱极和王天候从始至终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万万没想到,武松竟敢在李公公面前为旁人求情! 然而眼下为时已晚,他二人也是生怕李公公大怒之余牵连到他二人身上,于是便只是冷眼旁观着。 李公公听了,干笑两声,随意将手搭放在武松肩上。 点头道:“武都头宅心仁厚,对我儿连续两次挺身相护,我心中都是有数的,这个面子,我自然肯赏给你。”
旁人不知道这连续两次挺身相护究竟指的是什么,但武松和潘金莲二人作为当事人,心中很是有数。 第一次是在武、潘二人夜游西门庆宅院之时,潘金莲对武松说起李镇宗偷窥她如厕之仇。 第二次是在前两日武松和李瓶儿大婚之时,其时潘氏众人一律向着潘金莲,对李镇宗群起而攻之,骂还不够,还要将李镇宗拉出去打。 这两次,其实都有太监在暗中偷看。 因着其行事诡秘,无人察知罢了。 说来,前两日武松和李瓶儿大婚之时,潜身藏在暗中的那两名太监,实属是见势没按捺得住。 若非如此,决计不可能现身出手。 毕竟李贤佑在派人之前都已命令过了的。 此时因着李贤佑看在武松的面子对潘金莲网开一面,潘金莲心存侥幸,免了一顿好打。 武松心中苦笑,想着:我又哪里是什么宅心仁厚了,纯粹是看见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李镇宗想起我自己的前世罢了。 院内众太监迅速动起手来,将潘氏众人一个个的按在地上,挥舞大板,在众人身上猛然打下。 李拱极和王天候在李公公面前很是有眼力价,二人连忙命令士兵与捕快冲进院内,辅佐太监给潘氏众人大板伺候。 被李贤佑亲手拉到一旁的潘金香和李镇宗二人,此时面目怔怔。 李贤佑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心下暗爽之际,命李拱极挑出一间房来。 李拱极谨遵吩咐,手忙脚乱地迅速挑出一间房。 李贤佑带着潘金香和李镇宗母子二人走了进去。 他一家三口甫一进房,武松和潘金莲便听见犹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大哭之声在房内爆炸开来。 此时院内惨叫声连绵不绝,李拱极府上之人都是不忍目睹,纷纷四散而去,快步前往别院。 潘金莲眼见潘氏众人被打都皮开肉绽,不禁是感到触目惊心。 她连忙拉起武松,跟随李拱极府上之人一同前往别院。 因着潘金莲实在是心中害怕,拉着武松一路走到第五进院里。 她站定,斜斜靠在一棵大槐树前,不断用手轻拍着自己胸膛。 这般说道:“当真吓死奴家了,若不是有你为奴家求情,奴家定然会成为那板下亡魂!”
武松一把将潘金莲揽入怀中,轻声道:“李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
原来,几个时辰以前,李拱极和王天候率领县衙里众人在福德坊一带迎接李公公大驾。 刚是将李公公等众迎进府中,李公公便向李拱极问起武松此人。 其时,武松正站在李拱极身后,李公公很是难得的满脸和颜悦色。 当即他和武松闲聊几句,并告诉武松:“我此生对妻儿亏欠太多,武都头的所作所为,令我心存感念之情。”
“武都头你手头若有麻烦,大可说了,大大的无妨。我定是百般关照于你。”
此言引得县衙内众人暗自啧啧称奇。 武松听了后,不卑不亢,道:“多谢李公公,李公公看得起我,我心中感激。”
从那一刻起,武松心中就已有数了。 为何这几日以来,所发生之事矛头全部都对准在潘氏一族众人身上。 李公公甫一来到,此事谜底便解开了。 原来,李公公便是传说中那抛弃妻子,撇下孤儿寡母在外多年不知死活的那个男人! 潘金莲一颗紧张的心始终高高悬着,这般对武松说道:“怎么敢想,我这五姐夫当初离开清河县竟是去宫里当了太监!”
武松若有所思道:“世间万事,皆有缘由。凭着着李公公今日衣锦还乡这般对潘氏一族。”
“可以想见,你的那帮兄弟姊妹们当年对他一定很是无情,这无情的程度,定然丝毫不会输给李镇宗母子二人。”
潘金莲点头道:“确是不假,按说当年之事早已变成了前尘往事,可奴家仍旧清楚记得五姐夫当年是多么不易。”
“唉!唉!唉!不提也罢,俗话说的好,叫做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潘家的这些王八们,难逃一劫了。”
武松忍俊不禁,道:“你怎么把你的娘和兄弟姊妹们都称作王八?”
潘金莲撇了撇嘴,道:“他们若不是王八,谁又会是王八了?”
“我从小被那只最老的王八卖来卖去的,仔细想来,我那小外甥又哪里是什么命比纸薄了?只有我才是!”
潘金莲这般说着,一时间俏脸儿上满是感伤。 半晌,她续声道:“五姐夫当年未娶我五姐之时,待我那么好,情谊至深。”
“结果他只身一人离开清河县之后,我竟将他对我的好全部抛在脑后,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说到这一节,潘金莲已然说不下去了。 起初她只是哽咽,继而泪如雨下,哭得梨花带雨。 今日之事,确是令人太过触目惊心。 也就难怪潘金莲会有这般大的反应。 武松始终深深紧紧地抱着她,抱着抱着,武松不禁是想起先前那几天潇洒的日子。 一时间,他甚至都起了要将她带进房内尽快一番潇洒快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