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是一个怎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形象,现在重新遇见自己,就该卑微到骨子里去。如今,她虞清蓁才是整个京城中,为人所称道的大家闺秀。一个乡野村妇,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她了。现在不就,连个宴席都没能参加了么。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这才转过身去,跟着娘亲一同落座。宋太爷没过多久,也穿着一身寿衣出来。脸上,都还是挂满了红通通的喜气。二房虽说总喜欢抬杠,可做起事来,绝对是没话说的。就比如说,老人年纪大了,最是喜欢一大窝子人共同聚在一块儿,看着又热闹,又和睦。这一点,可谓是考虑到他心坎子里去了。也只有到这样一个时候,众人才能短时间放下恩怨,不约而同地伪装成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清清啊。”
宋清清才刚走进院内,便被赵夫人揽了个正着:“这么久不见,都是个大姑娘了。”
这么久?左右也不过就几个时辰的功夫罢了。微微咧了咧唇角,也没忘记上方坐着个宋太爷:“许久未见,嫂嫂也越发幽默了。”
这个死丫头,到了这种时间,都还不忘继续调侃她一声。赵夫人怕在继续碰些什么软钉子,如同一位慈善和蔼的长辈一般,嘱托了几声,便挽着其他夫人离开了。呼,总算离开了。即使已经被迫参加了这么多次宴席,她还是觉得,这里的环境令人窒息。前几年曾经有幸,去参加过闺中密友府中的一次家中小聚。虽说布置和菜肴,都比不上自己家中的十分之一,可身处在那样全家团结友爱的环境里,却莫名让她羡慕。没有推杯换盏、曲意迎合的虚伪,有的只是,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谈话。哥哥常说,作为宋府的大小姐,既然享受了胜于常人的荣华富贵,就应该面对其他的那些困惑。可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啊。疲倦地闭了闭双眼,再度睁开,便换上挂着明媚笑意的脸蛋,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宋太爷的身边。望着不远处的灯火,虞锦扇莫名有些慌乱,连带着后背,也沁出了一部分汗水。“东家怎么还不过去?”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孙秀秀握着手中的东西,上前了几步。身边的凉风一阵阵地被带起,吹散了些心中的焦虑,她才发现,这个时候,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反倒是归南钰的那张脸。微微捏了捏鼻梢,这才回她道:“心里有些烦闷,所以出来吹吹风。”
“那东家瞧瞧这个。”
孙秀秀粲然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方才都没有怎么多加注意,也不知道她这一下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弄出来的。也不细跟虞锦扇解释些什么,东西刚落入她的手中,便飞快地离开了。“欸!”
这压根都没有告诉自己,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又到底是什么人送来的,怎么就这样离开了。哪想平日里一向听自己话的姑娘,这回即使听见了她的声音,也自始至终没反过头,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无奈地拍了拍沾了灰的衣袖,便慢慢打开了手里头被硬塞过来的东西。孙秀秀拿过来的这个,也就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的信封罢了。却不知为何,带着些重量。虞锦扇轻轻将最上头的封口拆开,这才露出了一张信纸,还有一些个星星点点的黑色种子。信纸上只徒留着一个思字,而黑色的,则是满天星的种子。怎么说呢,在那一刻,心里的情绪,一瞬间便寻到了某块切入口,尽数宣泄了出来。独自在外头又站立了好一会儿,这才收起东西,走向院子。众人礼花也瞧过了,表演也看过了,自然也就到了,最精彩的上菜环节。虽说宴席无趣,可光是占着这吃上,若是不来,才真是可惜。别家或许还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情,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而偏偏是这宋府的,每回请的都是些了不得的厨子,平日想吃上一餐,不仅银两得准备齐全了,更要有关系和人脉替自己说道。错过了这回的机会,要赶上下回,可就不知得到什么时候了。而二房的诸位,就在这报菜名处等着呢。“靖水楼恭祝宋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特此送上福如东海宴——”靖水楼?这名字倒是没怎么听说过,不过以宋府的手笔,怕也只是自己孤陋寡闻,大抵是哪家行事低调的酒楼吧。众人点了点头,继续等着接下来的动作。越是这般,二房便越发开始期待起了,待会儿若是发现,压根是大房的一场忽悠的话,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四海同庆——”“吉祥如意——”“富贵安康——”“寿比南山——”“……”接连着报出好几道菜系的名字,有几人才微微察觉了不对。不对啊,依照宋府惯有的习惯,怎么可能整出这样的菜肴名字。与往常相比,且不说比上一半,简直就得让人笑掉大牙了。嘈杂的讨论声,也随着一道道菜被侍女端上桌前,而越发寂静了下去。看着眼前色香俱全,在莹莹的灯光下,显得诱人无比的菜肴,想必无论是任何人,都没办法轻易说出任何抗拒的话。这样一番结果,很明显便是二房没能想到的。“太爷,这一桌子看上去,可实在了不得啊。说起来,靖水楼这名字,倒是从未听说过,还想问问是从何处请来的?”
宋玉作为二房的三舅父,平日里最爱到处寻觅美食。如今瞧着如此好菜,若能得知具体的地方,以后找上门去品尝美食,岂不是也方便。赵夫人也没想到,这好不容易能出来一个说得上话的,一开口居然问得是这个。颇为不高兴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才继续与周边的人悄声交谈。开玩笑,这样容易触雷的事情,她才不去碰。这谁不知道,今日这么好的日子,若是谁挑起了老太爷的不高兴,往后可有的是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