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松渊王的召令颁布了,说是他年迈体衰,要禅让王位于公子弘正,并册封新王之母昆淑为国后。大战过后飘零破败,动荡不安的南山之地则成了公子昭惠的封地,静王妃与公子昭惠被迁往了南山。楚客尘自然是洞悉原委的。好个昆淑啊,压下松渊王之死,假传王旨,瞒天过海,待其子成功继位稳住局势,再将王的死讯公诸于世,顺带贬谪了政敌一手,真是敲的一手好如意算盘!公子弘正明面上虽继承了大统,但得位如此不正,客尘不相信新人王会是他。夜深人静时,敲门声再起,楚客尘开门迎入前来拜访的蒙面黑衣人,她摘下斗笠那一刻,楚客尘猜得没错,果然是昆淑。“仙长莫非已经知晓了一切?”
昆淑笑盈盈的脸,语气冰冷而毫无温度。“好手段,只是国后如此行径,德不配位,不但保不住眼前的镜花水月,更会葬送自己原本的福业。”
“德不配位?仙长,你修行之人,整日研修大道真经都糊涂了。你看我王,生前声色犬马,得长生之后反而更加在温柔乡里肆无忌惮,最后不就精尽人亡,无福消受您那长生了?如此之德,人家不也还是您所说的人王嘛。没有什么配不配的,只要能坐上这个位子,一切自然而然都是顺理成章的。”
楚客尘道:“不知公子弘正可知道这一切?”
“这我是必须要说清楚的,儿弘正只知他王父没了,并且给他留下了一纸遗诏,其余的,与他无关。”
公子弘正不知道这些事?莫非他真的是人王?楚客尘再一次不愿多说,直接开门见山:“来此为何?”
“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承不承认我儿为王呢?”
昆淑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她已经伪装不下去了。“认又怎样?不认又如何?”
“您要是认了,咱们皆大欢喜,您拿着签好的还魂令,我们恭恭敬敬送您出宫……要是不认嘛,可难办了……”“……”“如果实在叫您为难,您也不必表明立场,只需给我儿一个长生。”
原来强留着不让人走打的是这个心思,楚客尘一声苦笑:“告辞!”
眨眼之间,他就无影无踪了。这下,昆淑整个人冷汗连连,几度连站都不能站稳。蠢啊!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让他留下?而今可好!不能让这个人出去胡言乱语,否则,儿弘正的江山难保!松渊国,南山之地,至今还是满目疮痍,楚客尘在这里并没有见到百废俱兴的样子,而是见一队队人马在操练。南山受战火侵袭,这位静王妃和昭惠王子怎的不休养生息,反而练兵养马?莫不是,这两位也不是安生的主?楚客尘长驱直入公子昭惠的行宫,突然出现在大殿上,未免令一众谋臣大惊失色,昭惠及时澄清:“诸位莫慌,这位就是我讲的奇人,这次我们能退龙昭风水联军,可多亏人家献策荐人呢。”
公子昭惠亲自离座,下来相迎,“仙长远道而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呢,我也好派人去迎。”
“公子言重了,在下是有一事相求于公子。”
小小年纪,如此练达,这位昭惠公子极不简单啊!“洗耳恭听之。”
“借公子一滴血用。”
楚客尘拿出还魂令,在他面前的案上铺开。“好,好,没问题!”
昭惠没有犹豫,也没有问为什么,就这样划破了自己手指,把血滴在了上面。还魂令毫无反应。楚客尘感到不可思议,昭惠不是新人王,难道还真是那得位不正的弘正?楚客尘出神之际,昭惠一脸期冀地望着他:“仙长,我也有一事相求,能否答应?”
好啊,怪不得这么痛快的应了,原来是讨价还价来了!“请讲。”
“仙长收下我吧!”
看着公子昭惠如此诚恳的眼睛,想到刚刚讨他的一个人情,楚客尘当真是骑虎难下了:不应,伤情。应了,亏理。好啊,好个难题!唉,还是选个折中的法子吧。“公子海涵,在下方外之人,不会在此久留,倒是公子可以提一要求,在下竭尽所能为您办到。”
“那就,给我个像王父一样的长生吧!”
“长生?!”
楚客尘啧舌,长生,对人界的王室当真有这么大吸引力么?他们已经有权有钱有势,难道还不知足?这位公子,难道还要再重蹈先松渊王的覆辙?楚客尘只能规劝:“我只是领先王进长生之门,真正的长生还是全在于他自己的功业。此功业,非黄白能买到,非赞歌能请到。知道先王为何未得长生反而早逝么?正因为难以消受福恩,一念淫邪反而害了自己。”
“不,我跟王父不一样的……”昭惠公子还未说完,立马有探子来报:“启禀公子,王上他……出事了!”
“怎么回事?”
不顾堂上炸开了锅,昭惠连忙问。“王上昨日照例前往宗庙举办封王大典,才登香坛不久,香坛突然崩塌,王上被砸伤,现已一病不起,听医师说,筋骨脏腑俱损,回天乏术。”
“看来,他是有封王之心,却无享国之命了。”
静王妃从屏风后走出,她等在这里已许久,就为等这一句话。藏得真够深啊!楚客尘叹气,径直转身离去,旁边众臣欲拦阻,自然是有心无力。“母妃,你怎能下如此重手?你明明说过不会伤正哥哥性命的!”
“傻孩子,斩草不除根,将来还是祸患,母亲这也是为你好。”
“可是……正哥哥对我很好,我们这么对他……”“你这么为他着想,也没见昆淑为你想想!儿啊,王室之内断无亲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母妃隐忍这么多年,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无外乎都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这些,你要明白啊。”
说到此处,又有宫人来报:“启禀王妃,王上宣昭惠公子速速回宫。”
静王妃一听,脸色大变:“宣他做什么?”
“王上临死前,下召接昭惠公子回来,立公子为王。”
话一出口,静王妃愣住了,昭惠嚎啕大哭起来:“正哥哥啊——”回东阳城,满城缟素,果然,公子弘正死了。没过多久,公子昭惠携母静王妃入主东阳宫,而宫内还有一位国后昆淑,显而易见,两妃再见,又将是一番斗智斗勇。楚客尘没法儿,只得再次入定问卜,一连数月,未闻音讯,直到,梦中终于出现了人——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带着一身的朝气,坐在王位上,指点江山。人王身为人界之主,其命格并不能轻易测算到,所以楚客尘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但是能确定,此人还是松渊国的人。楚客尘再次向松渊人打听,是否有大贤大能之人,这番一问,大部分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到了同一个人:“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老松渊王啊,在弘正和昭惠两位公子之前,举国巡游之时曾在路边捡到过一位孤儿,这孤儿很得王上欢心,就成了后来的大公子怀光。怀光公子从小天资聪颖,文武双全,在他还未加冠之时,他已深受王室垂青,只可惜啊,从小受万众瞩目赞不绝口,怀光公子的自尊心是过强了些,只因有一次他输了一场文会,心中久久不能释怀,紧接着又被他王父和母妃训了几句,竟没能接受自己的一时平庸,满含悲愤自尽了,只留下一个不过满月的孩子与其母相依为命,如今算来,那孩子也九岁了。”
是了,是了,那一定就是他了!“请问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这位公子名侯景,不怎么受待见,在东阳宫一向深居简出,只知道和他母亲在净泉殿相依为命。”
楚客尘道过谢,即刻马不停蹄来到净泉殿,很如愿,他见到了侯景公子。见到这位侯景公子时,他正在陪母亲吃饭,自怀光死后,其妻日夜拭泪以致于双目失明,还好有小儿陪伴,才不至郁郁而终。看这位公子,衣着朴素,仪表堂堂,尽是一派气定神闲的从容。“之前在宫中不见公子,公子平时都不出门的么?”
“外面全是尔虞我诈,眼里不见,心中不烦。”
“既如此,有一句话不得不讲,过不了多久,公子会不得不走出深宫,面对随之而来的歪风邪气,吾赠一宝物,可于危难关头,保你性命。”
楚客尘拿出一个香囊,交给他。“这……你有什么要求?”
侯景当然知道,自己受不得这无功之禄。楚客尘把还魂令在他面前打开:“你是人界之主,人界将有一人死而复生,望你签此令以示同意,如此,还魂令才能还人之魂。”
“好。”
侯景的血一滴上去,还魂令便闪烁起一阵一阵的红光,和冥王的血一起,在“蓝兮瑶”三个字上蔓延开来,楚客尘知道,事成了。“多谢,告辞。”
楚客尘辞行,转眼之间已来到火阎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