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雷望着孩子们一脸的惊恐,不由得嘴角上扬。
“为师已有计划。”他道, “夏日将至,我要把你们带回磨玉山去,体验一下农家孩子小牧童的生活。”
“在那里,你们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力更生,还要做种地、喂马、放牛、劈柴、挑水等一系列事情,真正融入山村之中。”
“为期两个月!过两天我会给你们父皇母后申请,相信他们会同意的。”
所谓的“魔鬼训练”当然不可能用培养死士杀手的残酷方法来训练。 对于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们而言,住在小山村里当一回“泥腿子”,就已经挺魔鬼的了…… “磨玉山?那是师父的家吗?”
“两个月?我们有两个月不用在宫里?好耶!”
“我要去我要去!”
“……” 孩子们捕捉到了师父话语中的“有效信息”,皆是欢呼雀跃了起来。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哇! “你们呐,还是太傻,太天真……” 徐风雷摸了摸鼻子,嘀咕道。 这群丝毫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屁孩显然还没有察觉到,那不是游山玩水,而是试炼…… …… 日头西悬,徐风雷自东宫而出,大踏步的朝着玄武门走去。 “太师,您的马。”
常何大老远就看见了徐风雷,赶忙牵着马迎了上去,殷勤的道, “来,末将扶您。”
徐风雷摆了摆手,制止了常何的帮忙。 “真把我当文臣了?好歹也是在突厥纵马驰骋过的。”
他一踩马镫,潇洒的翻身上马,打趣道, “论马术,你或许还不如我呢!”
“是,是……”常何挠了挠头,嘿然称是。 “告辞。”
徐风雷也没有多废话,略一拱手便是扬起了马鞭。 常何微微抬头,瞥见徐风雷身后的那柄剑刃,瞳孔猛地一缩。 “太师……您不是来归还陛下天子剑的么?”
他愕然道, “这……怎么?”
徐风雷侧目瞧了常何一眼。 “噢,这剑啊……” 他轻描淡写的道, “陛下念我征北有功,将此剑改名尚方斩马剑,已赐给我了。”
“走了,驾。”
两腿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已是哒哒的跑了起来,出了玄武门,只剩下神色呆滞的常何,还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望着夕阳下,那瘦削的身影,还有那柄漆黑的剑。 “乖乖……” 直至徐风雷的背影消失不见,常何的口中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老大,什么叫尚方斩马剑?”
一旁的偏将凑了上来,小声询问道。 其余几个守门将领亦是一脸疑惑的看向常何,等待着他的解答。、 “呼——” 常何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方才沉声道, “尚方斩马剑,也叫尚方宝剑,象征着皇帝至高无上的特权!历朝历代,往往只有皇帝本人持有,而皇帝就是要赐,也只会赐给皇族中人,绝不会赐给外人。”
“见此剑,如见皇帝!执此剑,可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众将:“!!!”
“连昏君都能斩?这也太厉害了这……” “不可能吧!这……” 听完常何的解释,他们都被小小震撼了一下。 “那自然是夸大了,这是民间的说法。”
常何应道, “事实上,它的特权在于,持有此剑者,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也就是说,刚才太师一个不高兴,把咱们几个全给斩了,咱也只能乖乖伸脖子。”
“否则,便是挑战陛下,便是欺君!”
“可以说,碰到这柄剑,除了皇帝以外的任何人都得乖乖巧巧的,一点脾气都不能有啊……” 众将:“……” 他们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得那边凉飕飕的,得捂热了心里才得劲。 “太可怕了,太师如今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哇!”
“是啊!位极人臣这个词儿,说的就是他吧……” “太师威武,太师无敌!”
众人感慨着,羡慕着,亦钦佩着。 当男人当到这个地步,那才叫豪迈,那才叫大丈夫呢! “都听着!”
常何沉声吩咐道, “以后碰到太师进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若不在,你们也必须下去为他牵马执蹬,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恭!都听明白了吗?!”
“是!”
众将皆是神色一凛,齐声道。
皇帝老大,太师老二! 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来! …… 出了玄武门,徐风雷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先到西市视察了一下风雷钱庄,顺道逛吃逛吃了一番,方才慢悠悠的朝着南面而去。 长安城,城南。 再繁华的城市,也有冷僻之地。 而这城南,因离皇宫最远,自然也就成了长安城的冷角落,除了祭祀时会热闹一点以外,平日里都很冷清。 也正因此,这里的房价也很低,是长安房价的洼地。 哒哒,哒哒。 徐风雷嘴里嚼着炸串,走马慢观。 前方不远处,一座宽阔的工地映入眼帘,与周遭的房屋挨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原本那一片也是民房,后来被朝廷征用拆迁后,便夷为了平地,盖起了馆阁。 如今,已是有了雏形。 嗬! 哈! 嗬! 哈! 一个个力工还在卖力的施工,见有人靠近也毫不在意,只管干自己的活儿。 徐风雷上前参观了一番,微微点头。 地基扎实,用料精细,阎立德和阎立本这两兄弟对学院的建设,显然是上了心的。 “嗬!”正瞧着,面前的力工忽的爆喝一声,将一块青石板猛地拔起,扛在了身上。 蹬蹬蹬疾走了几步,两手托着青石板,缓缓将它嵌下。 只听噗的一声,青石板完美嵌入。 整套动作用力极大,可这位力工却是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徐风雷有些好奇的望了上去,当他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却是一愣。 此人……竟是个少年郎?! “小兄弟!”
他抬腿上前,温声笑道, “来,先歇会儿,我想找你了解一些事儿。”
那少年默不作声,朝着不远处的工头瞧了一眼,神色有些犹豫。 可当徐风雷递上一根炸串时,犹豫之色瞬间消失。 吭哧吭哧。 一根肥美的羊肉串在少年的嘴里,哐哐两下就给造完了。 嘴里还嚼着呢,他的大眼睛已是再度望向了徐风雷,虽然依旧沉默,却能够看到他眼睛里的渴望。 “你这小子……牛嚼牡丹啊,好东西都给你糟蹋了。”
徐风雷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就这一串,没了。”
“我问你,在这里做工,有工钱吗?一天管几顿饭?”
少年点了点头。 “……有。”
他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一个字,但其腔调一听就不是长安官话, “大工一天120文,小工一天80文,我年纪没到……所以当小工,而且我只有60文。”
“饭一天管两顿,晌午一顿,晚上一顿。”
徐风雷略一皱眉。 “你力气这么大,干活也挺卖力的,怎么才当小工?”
他不悦道, “就因为年纪不到?这谁规定的?”
“还有,你怎么比小工的工钱还少,不应该多劳多得吗?”
少年抿了抿嘴。 “工头定的……他说我吃的多,所以要从工钱里扣掉饭钱。”
徐风雷听到这话,差点气笑了。 这特么什么黑心资本家? 想挂路灯了是吧? 正说着,忽的工地上传来一阵锣声。 铛铛铛,铛铛铛! “放饭咯——” “放饭咯——” 随着两道高亢的声音传来,工地上所有的工人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家伙,朝着食棚蜂拥而去! 那场面,跟丧尸大军似的,蔚为壮观! 也就是这一刻,徐风雷才察觉到——原来这座学院工地上,竟然有那么多工人参与建设! “放饭了!”
少年眼睛一亮,脚已是不听使唤的要往食棚跑去了。 可他刚一抬脚,不远处的工头已是背着手沉着脸走了过来。 “薛愣子,你又在偷懒了!”
那工头不由分说,上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每天吃那么多,还偷懒!今天晚饭你不用吃了!”
薛姓少年听到这话,仿佛是被阎王审判了一般,神色焦急的辩解道: “我,我没偷懒……我……” “闭嘴!”
工头低喝道,“我分明看见你在跟人闲聊!再敢顶嘴,你今天的工钱都别想要了,直接卷铺盖走人!”
少年沉默,低下了头,面如死灰。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一根羊肉串,根本不顶饱……他不想饿肚子。 “喂喂喂。”
徐风雷一把拍在了那工头的肩膀上,皱眉道, “我们没有闲聊,我只是问了他两个问题而已。”
“这孩子干活很卖力,你不能这样苛责他。”
工头斜着眼瞧了过来。 “你谁啊?老子管教自己手下,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滚滚滚!这里是施工重地,闲杂人等不许进来!再敢逗留,老子放狗撵你了!”
唰! 徐风雷二话没说,直接抽出了身后的尚方斩马剑,抵着对方的喉咙。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他淡淡道。 工头:“!!!”
“大侠,大侠有话好好说大侠……” 喉咙一片冰凉的他,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求饶道, “别杀我啊……” 这特么哪来的疯子啊? 要死……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呵。”
徐风雷收回剑锋,道, “听着,不许克扣他的工钱,不许欺压工人。”
“否则,我好歹取你性命。”
工农阶层,是统治者最需要关怀的阶层,因为他们的力量联合起来,真的可以推翻一切! 作为统治者之一的徐风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是,是是是……” 工头点头哈腰,连连道,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眼中已是起了几分狠毒。 不让我欺负是吧?你不就是一个剑客,能罩这小子多久? 等着,等你一走,老子折磨死他! “走,带我们去吃饭,我要看看你们都吃些什么。”
徐风雷宝剑归鞘,吩咐道。 “啊?”
工头一愣,而后忙应声道, “是,是,我这便带您去,这便带您去……” 说罢,他已是走在了前头,朝着食棚疾走而去。 “小子,你等着吧,马上有你的好看!”
徐风雷自然没闲工夫去猜这家伙的阴谋阳谋的,只是拍着身旁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放心,有我在,便不会让那工头欺负你。”
他一边走,一边道。 少年抬头。 “那您要是不在了呢?”
他问道。
徐风雷一愣。 “呃……” 他哈哈一笑,道, “别担心,我不在,他以后也不敢欺负你。”“走,先吃饭,咱们慢慢聊。”
开玩笑,我说了要罩的人,还能被欺负了? 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少年嗯了一声,低头闷走。 两人走到食棚边上,那工头早已没了踪影,徐风雷也不寻他,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了这儿的吃食。 整个食棚内,有十来条长桌,桌上放着两个盆。 一个盆叠着高高的馕饼,另一个则是一大碗清汤,仔细一瞧,里头好像有冬瓜白菜什么的,半点油星子都没见着。 长桌旁没有设凳子,所有工人或是站着,或是蹲着,挤在一块啃着馕饼,噎住了,就吨吨吨喝一口冬瓜白菜汤。 “就这两个,没别的啦?”
徐风雷皱眉道。 这也太艰苦了吧!都是卖力气的穷哥们,光吃馕饼能吃饱吗? 瞧这馕饼也不像是精粮制作的,粗粝的很,别说是跟宫里的比了,就连自己府上丫鬟做的,也比这个精致很多啊! “嗯。”
少年伸手取来两个馕饼,道, “给,这个只要吃得快,就能吃饱的。”
有东西吃,他好似也开朗了几分,愿意主动搭话了。 吭哧吭哧! 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徐风雷,他已是一口咬下,狼吞虎咽了起来。 徐风雷略一犹豫,亦是咬了一口上去,而后—— 咔! 饼硬的差点把牙都硌下来,好不容易啃下来一块,那种粗糙的口感,更是让他的口腔和喉咙饱受摧残! “你悠着点……别噎死。”
徐风雷瞧着高速吃饼的少年,有些为难的道, “难怪要配汤不配凳子,这玩意儿要是坐着吃,那能一路顺下去,进到肚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