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青楼、茶馆、酒楼,并称三大消息流通场所。无论是虚实不明的传闻、还是隐秘不传的八卦,在这些地方,你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版本。“啧啧,真是没想到啊,树高林茂的李家,说没就没了。”
“这有什么?咱们大周那么大的疆土,前朝那几个皇子还不是说丢就丢?”
“对了,听说那李大人养了一大堆的美貌姬妾、和十好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今早抄家的时候,你们谁去看了?”
“老赵你家好像就在那李府附近?”
“啐!虽然我家就在附近,可那御刑司的人早把那李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我爬上墙头才算勉强看得几眼。可那一排排的人被铁链一个连一个地拴着牵出府来,个个哭哭啼啼鬓歪髻斜的,谁能看出好看不好看来?”
美味的点心入口好像没有了滋味,苏懿看向慕清,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口中的李府,可是那工部尚书李兴谷的府邸?”
慕清起身:“我去问问。”
不过眨眼时间,她便从邻桌归来,冲着苏懿点了点头。苏懿一时有些怔愣不已:“不应该啊……”李兴谷是轩辕棣的人,而澹台明庭又是轩辕棣的大舅子,李兴谷被抓进御刑司,那不跟自己人进自家门一个意思吗?且前几日圣上下口谕之时,也只让拿下李兴谷一人,并没有言及要抄家,这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苏懿眉心紧蹙,像打了个结。照理,李兴谷是轩辕棣的人,且官至工部尚书,想来就是作为一枚棋子,也是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轩辕棣是万万不可能不保他的。而如今不知因何缘故,轩辕棣要弃车保帅,丢掉这枚棋子,那知之甚多的李兴谷,只怕是再没机会开口了。苏懿想了一想,道:“慕清,你会轻功,脚程快,去李府和御刑司附近转一转,看看能不能打探一点什么,我们回玉颜堂等你消息。”
玉颜堂特设的雅间里,碧兰打开镀金珐琅的狻猊香炉盖,倒了些静气凝神的安神香粉进去。苏懿在一旁以手支头双目轻阖仿若假寐,眉心却好似打了死结,不肯松开半分。碧兰将香炉的盖子盖上,然后给苏懿倒了杯茶过去。“小姐好像不高兴?”
她轻轻开口,问了一句。苏懿缓缓睁开眼睛。对爷爷来说、对碧兰来说,让她声名狼藉被退婚的罪魁祸首是李兴谷,他既被伏诛,那是罪有应得,天理报应,她自然是应该高兴的。因为他们真的认为,李若惜是被她失手致死的。可她却明明确确地知道――她是被冤枉的。轩辕棣构陷她杀人的事,那李兴谷是执行者,所以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隐秘的细节,很有可能手里还握着一些没有人知道的却能洗刷她冤屈的关键证据!就算他手上没有证据,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污点证人,只要能拿到他的口供,那也聊胜于无啊!然就如今的情况来看,轩辕棣既然不打算保李兴谷,那就肯定会很快下手解决了他。如果不抓紧时间见他一面,估计就真再也见不到了。可一想到御刑司是谁的地盘,苏懿就整个人都不好了。“主人。”
慕清轻功极好,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苏懿对慕清此行是不抱多大希望的,毕竟真正机密的东西,也不是随便拉两个路人问一问就知道的。可她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开口问道:“可有打听出什么?”
慕清却没回答,而是朝苏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门外。苏懿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还带了人过来?”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一肤色稍黑,面带笑容的男子推开门,步伐悠闲地走了进来:“苏二小姐误会慕清了,是小的死皮赖脸硬要跟过来的。”
这家伙苏懿自然认识,不就上次被她当小二使唤的洛英?苏懿微微眯眼,看向慕清,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她怎么带着轩辕冽的贴身侍卫过来了?慕清靠近苏懿一些,附在她耳畔道:“御刑司全面戒严且高手众多,我还没靠太近就差点被发现了,是他把人引开,救了我。”
且不管为何洛英会出现在御刑司附近,但他至少救了慕清。苏懿是个恩怨分明的主,当即对洛英道:“请坐。碧兰看茶。”
“不必麻烦了,”洛英笑呵呵地道,“小的不过来我家爷带个话,说完就走。”
苏懿挑眉:“什么话?”
洛英道:“我家爷说,前段时间多谢苏二小姐悉心照拂,他欠您一个人情。此番若有需要帮忙之处,煜王府上下,定然全力以赴,以报苏二小姐大恩。”
苏懿本就觉得慕清在御刑司遇见洛英的事太过凑巧,如今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了几分。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想见李兴谷一面,你们爷应该能办到吧?”
“这是自然。”
洛英好似早就知道了苏懿要提这个要求,不慌不忙地道,“今晚三更时分,爷会派人去府上接您,还请苏二小姐做好准备。”
果然是早就计划好的!苏懿想到那日轩辕冽怒极的模样,那气急之下放出的狠话,心头有些纠结,却又转瞬被她抛在脑后,面容坚定、掷地铿锵地道:“好!”
轩辕冽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了她命,两人的是非恩怨有的是时间清算。而李兴谷这次不见,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回到国公府,碧玉兴高采烈地告诉苏懿:“咱们姑爷给小姐送礼物来了!”
如今莫青云和苏懿下个月定亲的消息已经全府皆知,碧玉那丫头更是早早地就开始姑爷姑爷地叫了,可苏懿却怎么听怎么别扭。问她哪里别扭,她也说不出来,大概是不想承认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嫁做人妇了吧。“送什么了?”
对莫青云会送东西过来,苏懿还是有些意外的,心想着该不是些情啊爱啊的淫诗艳曲,小图本里的风流书生不都这么勾搭秦淮花魁亦或闺中小姐的么?事实证明:想太多。四四方方的一个鸦青色缎面盒子,用蓝色的丝带规规矩矩地系着,看起来清淡而素雅。苏懿拆开,就见里面放着两间东西:一张明轩台斗诗会的请帖,一把细绫纱的仕女团扇。她将团扇取出细看,那细润柔滑的扇面之上,一伊人半垂臻首,素手执毫,乌发如瀑,柳眉杏眼,那一身拽地的碧波繁花百褶罗裙,是怎么看怎么熟悉。旁边碧玉也凑过来瞧稀奇,一瞧之下顿时惊呼出声:“这不是画的小姐吗?画得可真像呢。”
“像吗?”
苏懿被这么一提醒,也觉得好像与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像了,而且她也终于想了起来,她那日去书房见莫青云的时候,就是穿的这一身裙子。“没想到姑爷文采了得不算,画画也这么厉害呢。”
碧玉不由感慨地道。苏懿赞同。的确挺厉害的。那日不过匆匆一面,他就将她的神态举止、音容笑貌描绘得如此之像,不但画功厉害,且还记忆惊人啊。不过就是送的东西不太实用,她可没心思拿着团扇,学着娇滴滴的小姐们“轻罗小扇扑流萤”,有那个闲工夫,背几个药方亦或是研发几个新的养颜配方不更实在一些?可想着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又加上这七八月的天气,苏懿还是很给面子地拿来扇了几下,细碎地念叨:“还挺凉快的……”碧玉在一旁险些抓狂:这哪家小姐的团扇是真用来扇凉的?!入了夜,苏懿早早便吃过晚饭,遣退了除碧兰、碧玉以外的全部下人。夜行衣、防身小药包、淬毒药、淬麻药的银针……一切准备就绪,离约定时间却还有些距离,苏懿便取了纸笔,开始给碧兰写各类面脂、焕颜露等美颜产品的制作流程。她写得认真,没注意到某道身影轻车熟路地便入了屋内,不,应该说,她压根儿就没想到轩辕冽会亲自过来。一抬头,便见眉如出鞘锋刃,眼似浩淼穹苍,紧抿薄唇,带着夏日习习晚风拂过的薄凉,却又偏生,好看得要命。他身穿一身简单墨袍,全身上下,是素净而大气的沉黑,隐隐露出绣着暗金纹路的缁色高靴,显出低调的贵气。苏懿有些尴尬,正想着是先行礼呢,还是为上次的事情先道个歉呢,结果一问出口,却是一句:“你来多久了?”
“刚到。”
轩辕冽随意地回了一句,目光却落在那书案上的团扇之上,伸手取过,左右把玩,“画得挺像。”
“呵呵,是嘛。”
苏懿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赶紧地转移话题,“咱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就要去拿轩辕冽手中的团扇,却被他扬手避开:“忙什么?还早。这么紧张这把破扇子,该不是你那未婚夫送的吧?”
苏懿眉梢跳动了一下,心说自己要老实回答说“是”,这位大爷会不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咳,不是,是我请画师给画的,花了我好些银子呢,你别给弄坏了,我会心疼的。”
苏懿睁大一双水润眸子,脸部红心不跳地说着瞎话。“是么?花了多少银子?”
轩辕冽拿着那团扇,一点也没要还给苏懿的意思。苏懿心里叫苦不迭,心知这家伙定然是已经知道她在撒谎了,可偏偏不捅破,任由着她继续瞎编下去。“大概,一百两吧。”
她随口说道。“不是很贵啊。”
轩辕冽唇角一勾,飞扬开一个张扬弧度,“本王挺喜欢这扇子的,给你一千两,你再找那画师给你画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