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懿连忙道:“娘娘别慌,听我说完。娘娘最近可有头痛、头晕、焦虑、注意力不集中、经常记不起事情、睡不着觉、或是一睡着就做噩梦等等症状?”
像一根针正戳红心,赵妃迟疑了一瞬。苏懿趁热打铁:“其实娘娘之所以会做噩梦,或者老是感觉看到一些污秽的东西,都是因为神经衰弱引起的。”
“神经衰弱?”
赵妃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边,似不太懂。其实就是长期处于紧张和压力下,出现的精神易兴奋和脑力易疲乏现象。苏懿一本正经地扯道:“神经衰弱是非常严重的疾病,到达一定程度,很有可能喝口水就突然猝死。娘娘已经病了一段日子了,若是再拖下去,娘娘的记忆会越来越下降,会逐渐地吃不下任何东西,会无时无刻都想发脾气……甚至很多神经衰弱的病人,在临死的时候,会梦见自己下十八层地狱、被恶鬼吞噬等可怕场景。”
赵妃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她透过纱帘看着外面那张还很年轻的秀气脸庞,半信半疑地问:“你可有把握将本宫治好?”
苏懿道:“娘娘若是再拖三日,那恐怕就回天乏术了。不过现在,还有挽救的机会。若娘娘肯给微臣一个月的时间,微臣定能让娘娘恢复如初。”
赵妃其实没什么大毛病,屋里捂得那么严实,还烧那么多的炭火,长期处在这种环境之中,有点一氧化碳和二氧化碳中毒,本就容易精神衰退、注意力不集中。注意力不集中,就会眼花,总觉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再加上宫里最近有人在装神弄鬼,没事儿的时候从窗口飘过一长发白衣的飘飘,喊两声“还我命来”,不管做没做亏心事,肯定都会受到惊吓。更何况,这赵妃看起来也不像是没做亏心事的样子。否则皇后鬼魂回来之后谁也不找,为何偏偏找她?几个原因综合在一起,吃不下、睡不着,心里郁积了一团气儿,也就成了心病,就算是灵丹仙草灌下去,只怕也好不了。赵妃似被她的话说得有些动心,毕竟没有哪个御医敢跟她保证,一个月能将她完全治好。想了想,她道:“那本宫就信你一回,秀玉,伺候易医官开药。”
苏懿道:“多谢娘娘信任。微臣这就先替娘娘开三天的药。”
“三天?”
赵妃明显不满,“不能全部开完?”
全部开完之后没了利用价值,那她今天还能完好不缺地走出这道大门?苏懿耐心解释说:“每个阶段的用药不同,得根据娘娘的病症程度用药。微臣每隔三天便会来替娘娘复查一次,另开药方,才能保证用药的精准。”
赵妃摆了摆手:“罢罢罢,三天就三天吧。秀玉……”那叫秀玉的宫女领着苏懿到了书桌前,研墨伺候她写完了药方。苏懿写完之后就准备告辞,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赵妃道:“本宫这病还得多仪仗易医官了。这天也黑了,易医官就在本宫这儿用完膳再回吧。”
这样子,还是不打算放人了?苏懿行了礼,由着宫人带去膳厅。寝宫内,赵妃问秀玉:“怎样?”
秀玉刚刚将药方细细地看了一遍,略微蹙眉:“许多都是安气宁神的药材,只是有一味血乌子,让奴婢没看明白。那血乌子是利血下血的,带有一定的毒性。虽可做多用,但最常用的用途,是给怀胎的妇人滑胎用的。”
赵妃年逾五十,马上就要到六十,皇上也多年不宿在菊馨殿,她怎会怀胎?她眯了眼:“也就是说,她想毒死本宫?”
秀玉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血乌子的用量很少,不足以让人产生中毒状况。更何况需要活血化瘀的时候,很多大夫也会以血乌子入药。”
赵妃点了点头:“那依你看,那姓易的,可真能治好本宫?”
秀玉说得中肯:“很多名医都喜欢用奇方,方可有奇效,所以奴婢也不敢下断言,得看效果说话。”
赵妃真是笑了:“你呀你,跟了本宫那么多年,还是这么谨慎小心。”
秀玉低眉垂首,道:“事关娘娘,奴婢不能不谨慎,不能不小心。”
赵妃笑容一滞,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这偌大菊馨殿,能让本宫放心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秀玉道:“奴婢多谢娘娘抬爱。”
赵妃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半晌,才淡淡道:“那姓易的,就不必让他再回东宫了。”
秀玉惊了一惊:“那娘娘您的病……”“能拖几日是几日,拖不下去,那就早死早超生,反正本宫也没打算再活了。”
这样活着,活在无穷无尽的罪孽之中,那才是比下地狱更残酷的折磨。秀玉垂头道:“奴婢这就去办。”
吃东西这事儿,苏懿是秉着万分谨慎的心的。可在人家赵妃的地盘上,总不能端上一盘菜,就先拿银针给试一试吧?“怎么?这些菜不合易医官胃口?”
秀玉过来的时候,目光一扫,见饭桌上饭菜一样没动,道,“奴婢这就让人撤了,重新给易医官做。”
苏懿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寂寞,不如你也来陪我吃一些?”
秀玉道:“这是娘娘赏赐给易医官的。”
“哎~~你都说娘娘赏赐给我了,那我要与你一起吃,想来娘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苏懿殷勤地拉着秀玉坐下,“就陪我吃一点,吃一点点就成。”
原本以为要费一些功夫才能把这秀玉搞定的,没想到她一拉,她就真坐下了。“来来来,多吃一点多吃一点……”苏懿将每样菜都给秀玉夹了一些,笑眯眯地看着她先吃。秀玉人如其名,矜持有礼,连吃东西也小口小口的,轻轻地咬上一口。苏懿看着她吃了什么,便夹什么吃,一顿饭吃得也算安然无恙。可不想那碗才刚放下,苏懿便觉腹中一阵绞痛,痛得她脑门上冷汗一瞬间密密麻麻地全冒了出来。“这饭菜……有……”她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子软了下去。虽还保留一点意识,却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了。“来人,把她拖下去……”秀玉最后一个“去”字的话音还没落,就听有人通传——贤王殿下闯宫!轩辕棣为什么来?自然是苏懿让若凤去叫的。老皇帝为了培养轩辕棣,把很多朝中政务都开始交给他打理。就算在御书房与军机重臣商议要事,也会顺带着把他捎上。他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宫里的。要叫人来救她,方便使唤还有一定的身份,也就他比较好使了。轩辕棣闯瑞王府那次闯出了经验,这次带着人,直接就来要人。赵妃病着起不了身,自然只有让章公公和秀玉去应对。苏懿中了毒,不能动弹,秀玉也不管她,带着人径直出去,把膳厅的门“啪”地一下拉关上,也就走远了。她听着那脚步声和喧闹声逐渐远去,便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唇。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让她清醒不少,她甩了甩头,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她本就经常用一些小毒药来锻炼自己的抗药性,又在饭前服用了清心丹,中毒状况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见秀玉他们走得匆忙并没有拿走她的小药箱,她松了口气,翻出银针来,飞快地给自己扎了几针,将毒素全逼到一处,免得顺着血液蔓延。推开门,一路循着最热闹地方而去。菊馨殿的正殿内,轩辕棣正在逼着秀玉他们交人。“父王身体不适,急寻易医官回去给他诊治。若是耽误了太子殿下的治疗,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轩辕棣没有疾声厉斥,没有横眉怒眼,端是往那儿一坐,这段时间培养出来的天子威严便让人觉得不怒而威。章公公连忙道:“哎哟,贤王殿下这是说哪儿的话呀,我们怎么敢耽误太子殿下的治疗啊,只是贤王殿下怕是搞错了,易医官没到菊馨殿来啊。”
“没来?”
轩辕棣挑眼瞧他,直瞧得他脊背发寒。章公公一边抹汗一边道:“奴才的确去东宫请易医官来替我家娘娘诊治,可是半途之中易医官说有东西落下了,要去取来,结果就再没回来。奴才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又忙着回来跟娘娘复命,也就没等到易医官。这会儿殿下突然来这儿要人,奴才等实在是冤枉得慌啊。”
轩辕棣目色一冷。的确没有人看到苏懿进菊馨殿,想来这一点他们是细心留意了,才选了个无人经过的时间从侧门进入。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明知道这阉货满嘴谎话,可偏找不到证据来把他戳破。且赵妃的辈分摆在那里,又是在宫中,总不好硬来。章公公又道:“赵妃娘娘的病情最近又恶化了不少,御医嘱咐了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眼瞧着娘娘每日受着煎熬,才不得已去东宫请了那位易医官,谁知道,人没请来,倒是闹出这样的误会,实在是……唉!”
轩辕棣听完倒是勾唇笑了:“你是在指责本王?”
章公公“扑通”一下给跪了:“奴才冤枉啊!奴才也是为了娘娘着想,一片苦心,日月可鉴啊!”
“呵——”轩辕棣懒得再看他,冲一旁的李成英使了个眼色。李成英略一颔首,慢慢地退了下去。既然他们不肯主动把人交出来,那就只能他自己去找了。章公公和秀玉对了一眼,秀玉也慢慢地退了下去。就在两方你来我往激烈交锋的时候,突听一道声音炸开——“等等!我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