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
崔弘度将佩刀还给王文佐:“不过能够让大总管带在身边,这位徒河氏一定是位了不得的大贵人,大总管以此刀相赐,与三郎您也是一桩好事!”
“这个就不好说了!”
王文佐随手将佩刀交给桑丘,苦笑道:“你当时是没看到,那些新罗人目光一下子都聚集过来,好似要把我一口生吞掉一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等宝刀却归了别人,换了我也是要眼馋的!”
贺拔雍插口道:“被人盯着看几眼又死不了,却能得这等宝刀,多好的事情呀!”
“这倒也是!”
夜色已深,众人已经散去,金仁问坐在灯前,手中拿着一本《汉书》,作为新罗有数的大贵族,金仁问的帐篷比寻常人家的厅堂还要大,摆放了各种奢侈品,柔软的床垫,丝绸睡衣,驱散寒夜气息的青铜炭盆,精致的鎏金油灯、一圈精致的银杯围绕着一壶葡萄酒、角落里摆放整齐的柏木箱里是他的衣物、书籍、围棋、古琴、笛子,帐篷门口旁是他的兵器架和两只海东青。 “殿下!”
“进来说话!”
金仁问放下手中的书,来人是个身形精悍的中年人,他向金仁问躬身行礼,然后压低声音道:“殿下,对岸的高句丽人都退守山城中,就连夜哨都没放出来!”
“哦?这么松懈?”
金仁问皱起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听说是由于唐军兵临平壤城下,汉江北岸各城塞的守兵被抽调了不少,所以当得知我大军云集后,高句丽人就坚壁清野了!”
“原来如此!”
金仁问点了点头,以当时的技术条件,新罗人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不可能瞒过对面的高句丽人的,若是毫无动静,反倒是有诈了。
“殿下!”那中年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听说您在晚宴的时候将那把宝刀赐给唐军将领了,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过了吗?”
金仁问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还好吧!”
“那可是英国公赐予您的!”
金仁问道:“那又如何,这刀原也不是英国公的,人与我,我与人不是很正常吗?这刀挂在我腰间又有几人知道是何来历,还不如拿出去送人,反倒更有用些!”
“是旁人赠给英国公的?”
“嗯!这个来历可就说来话长了!”
金仁问笑了笑,低声讲述了起来:
原来两人口中的英国公便是唐国名将李绩,此人少年时为乡里豪侠,大业年间跟随瓦岗军首领翟让起义,翟让被李密所杀后,他便跟随李密,成为李密的心腹大将。李密出身显赫,祖上乃是西魏的八柱国之一李弼,宇文泰兴复鲜卑旧姓,李弼就被赐姓徒河氏,这柄刀便是徒河氏家主所用,后来李密叛唐被杀,李绩为其收葬,办理后事,这柄刀也就落在了他手中。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此刀也是件不祥之物,殿下您送与旁人也好!”“刀剑本就是杀生之物,何来不详之说?”
金仁问笑道:“我这次回国领兵,处境着实尴尬,若是我猜的没错,兄长和金庾信肯定会在军中安插人手,以为监视我的耳目,甚至必要时突然起事,永绝后患。我今日赐刀给那个唐人校尉说到底也就是投石问路,看看有什么动静,也好有个防备!”
“运粮平壤可是大唐天子的军令,难道金庾信那个老匹夫竟敢在其中作梗?”
那中年人闻言又惊又怒:“他就不怕天子震怒,降罪与他吗?”
“大唐天子权威虽盛,在这海东之地还有几分呢?”
金仁问自失的笑了笑:“再说从当初去长安的那一刻起,我金仁问就是一个多余之人了,先父在的时候还会念点父子之情,现在先父归西,兄长继位之后,我与他们就是一个如鲠在喉的厌物,他们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奇怪的!”
“殿下何出此言,您于新罗有大功,又被大唐天子看重——” “我与新罗有大功不假,可身为王弟,挟不赏之功,呵呵!”
金仁问笑了笑:“大唐天子是对我看重,可惜却是想拿我留作制衡新罗的筹码,若是将来新罗与大唐起了冲突,那就以我为新罗王,征讨母国。这可都不是什么好事呀!”
中年人顿时哑然,正如金仁问所说的,从当初金春秋将金仁问送到长安为人质的那一天起,金仁问实际上就已经是多余之人,不管他在长安时多受天子宠幸看重,回到新罗后获得多少高官显爵,但在新罗和大唐金仁问其实都是只要价格合适,随时可以舍弃的筹码。这种行走于刀锋之上,随时可能落入深渊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也许这就是身为次子的命运吧,一切都是属于长子的,甚至自己的性命!”
金仁问长叹了一声:“时间不早了,明日要渡江了,我要早点休息,你先退下吧!”
风夹杂着细雪,打在王文佐的脸上,隐隐作痛,他竭力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挺直脊梁,绷紧脸,不时眺望一会江对岸,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三郎!新罗人架桥的速度很快呀!”
崔弘度压低了声音,警惕的看着不远处担任联络官的那个新罗花郎:“只用了大半个白天,第一条浮桥就差不多搭好了!”
“不奇怪!”
王文佐将风帽拉紧了些:“他们和高句丽人可谓是世仇,沿着这条河少说也厮杀了几十年了,若是连浮桥都搭不好,那还不如找块石头把自己撞死算了!”
“三郎!我的意思是如果灭了高句丽之后,那新罗人岂不是与我比邻?那——”这时那个新罗花郎的目光转了过来,崔弘度只得闭住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嗯,你能想到这些很好!”
王文佐向那个新罗花郎点头致意,待其转过头去,才继续说:“不过大雁还在天上飞,就考虑是炖还是烤是不是有点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