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不难看出刘黑闼虽然不愧为一时名将,但窦建德死后,对李唐怀有必死之心的河北豪杰们才是李唐统一战争中最危险、最顽强的敌人。毕竟没有了统帅,没有了骑兵,就凭步兵自发抵抗还能与李世民指挥下的唐军杀得从午至昏,这种战斗意志实在是太恐怖了。难怪刘仁轨最后感叹:“河北士马,甲于天下!”
更糟糕的是,李唐在军事上征服了河北之后,依旧秉持着“关中本位主义”,朝廷大部分官位都被给予了关陇士人,而无论经济文化人口都碾压关陇的河北地区政治上却沦为陪衬,当地的精英也遭受打压,边缘化。 以初唐四大家的卢照邻为例,他出身于范阳卢氏,少年时便以文才名扬天下,不但长于诗歌,骈文也是当世数一数二,这要放在后赵、前燕、北齐、北魏年间,范阳卢氏出身的麒麟子的起家官肯定是秘书郎、著作佐郎等清要官,不到四十就入中枢,为天子起草诏书,身居显要了。可历史上卢照邻起家官为邓王李元裕府典签,最大也就做到益州新都县尉,这对于卢照邻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了。 难怪乎大唐都建立了几十年了,河北从上到下都还在思念窦建德、刘黑闼,换了王文佐自己投胎在河北的崔卢李赵家中也会日思夜想,盼着再出一个窦建德,刘黑闼带着他们干翻长安朝廷,不再受的那些窝囊气。在这种情形下,夏王庙在河北不是香火鼎盛,遍地开花才见鬼了。 众人聊得起劲,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外间来报雨已经停了,刘仁轨道:“现在时间还早,既然已经雨停,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刘刺史,外头虽然雨停了,可路上还都是泥泞,大伙儿身上衣服也没完全烤干!”
金仁问道:“不如在这里歇息一晚,喝点姜汤,好好休息再说!”
“不必了!”
刘仁轨摇了摇头:“夜长梦多,这夏王庙是个蹊跷地方,那些人应该能看出我们是官家人,还是早走为妙!”
“刘刺史,照我看那刘七倒也不像是不法之徒,不过是个略有势力的乡里豪杰,应该不会做出那种不自量力的蠢事!”
王文佐笑道:“外头虽然雨停了,可风却不小,您不如在这里喝些热汤,休息一宿,明天天亮再出发不迟!”
“罢了!”
刘仁轨的态度还是很坚决:“老夫的身体自家清楚,还撑得住。在这里庙里我心神不定,便是休息也休息不好!”
见刘仁轨如此坚持,王文佐与金仁问交换了一下眼色,王文佐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先去与那刘七知会一声,不管怎么说咱们在这里避了雨,走之前总得说上一声!”
“也好!”
金仁问笑道:“不管如何,咱们总不能失了礼数!”
王文佐来到里院门前,敲了几下门,门打开了里面出来的却不是那刘七,而是一个麻衣老汉,王文佐唱了个肥喏:“我是方才在外殿避雨的客人,现在雨停了,就要继续赶路,想向刘七兄告别!”
“哦,哦!”
那麻衣老汉笑道:“郎君请稍待!”
他从旁边搬出一只荆筐,里面装满了枣子:“我家主人有事,已经先走了,临走前说这筐枣子送给外殿的客人,权当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
王文佐正要推辞。那老汉笑道:“这枣子都是夏王庙后头的枣林打下来的,也不值钱,就是个心意,主人吩咐的事情,郎君就莫要为难小老儿了!”
“也罢!”
王文佐将那老汉态度诚恳,便收下枣子,从腰间拔出一把铜钱来,递给那老汉:“权当收下!”
“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汉面露不豫之色来:“俺这是送枣子,不是卖枣子,好汉子便收下,莫要多言!”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王文佐收起铜钱,提了枣子回到前院,笑道:“那刘七不在庙里,说是有事出去了,这枣子是他让人送我们的,说是一点心意!”
“不在庙里?”
金仁问皱起了眉头:“我们在外院,他若是出去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事情有些蹊跷!”
“可能是不想再见我们!”
刘仁轨答道:“也有可能这庙后面还有出口!”
“也有可能!”
金仁问笑了笑,他走到枣筐旁看了看:“这枣子看上去不错,这刘七倒是个知礼之人,若是还在,倒是可以见一见!”
“河北之人,哪怕是草莽之徒,也晓忠义,尚气节!”
刘仁轨拿起一粒枣子,手中把玩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吃,最后叹道:“可惜,着实可惜呀!”
———————————————————————————————————————— 长安,大兴宫掖庭。 李下玉蹲在火盆旁,小心翼翼的剥去上层的炭灰,吹着埋藏在下层还没有熄灭的炭,待到微弱的火苗升起,才将预先挑选出来的几块较为干燥的木炭放入火盆中,等到火苗窜起,才将湿柴放在火盆旁,等待烤干再放入盆中。没有办法,自从母亲被废,自己和妹妹被打入掖庭宫之后,宫女和太监们的态度就完全变了,不要说平日里的吃食穿戴,就连依照规矩应该给的柴火、衣被也都时常被克扣。 就拿冬天取暖用的木炭为例,数量少了不说,里面掺了不少砂土,还有不少是碎的、湿的,须得先将砂土挑出来,将其烤干晒干了,否则一烧就是满屋子的浓烟,根本住不下人。偏生长安的冬天又冷的要死,大兴宫是前朝文帝时建起来的,距今已经有近百年了,许多房子已经年久失修。尤其是掖庭宫,自己姐妹住的这间门窗根本就关不严,只能用绳子拴紧了,再用干草把缝隙塞紧了,否则一晚上的大风能把毯子都吹飞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意思,想到这里,李下玉禁不住握紧了拳头。 “姐姐,姐姐!你快出来看,出来看!”
妹妹的声音打断了李下玉的思绪,她站起身来:“阿雯什么事?姐姐这里还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