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才到半路,就又碰到一个来报信的。 “小妧姐,快、快……”胡细妹指着村口方向,上气不接下气。 季妧好笑的打断她:“知道了,大成已经告诉我了。”
胡细妹喘息未平,急的拉起她就跑:“咱们也快去吧,村里好多人都去瞧热闹了!”
还没到村口,远远就见一大群人。 “哇!好威风啊!”
胡细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愣在原地看的目瞪口呆。 别说她了,季妧也是头一回。 从古至今,金榜题名都是人生一大喜,虽然考中秀才距离金榜题名还很遥远,但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为了激励士人,同时也为了扩大影响,成绩出来后,官府除了张榜公布外,还会安排专人将喜报送至中试学子家中,称之为报喜,相当于是送“录取通知书”。 后世由快递或者高校亲送的录取通知书,跟这个相比,或许风光不减,但实际意义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同样,院试的录取通知书,和真正进士及第的录取通知书也还是有区别的。 然而对于乡下人而言,一辈子未必能见到一次,在他们眼里,这和圣旨也差不多了。 来报喜的人俱穿着差衣,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还有一队唢呐班子。 一路上鸣炮奏乐,吹吹打打,气势非凡。 再加上彩旗高举、旌幌飘摇,难怪还没进村,村里人就知道了。 不过……季妧知道一般这种场面都会很隆重,但这是不是也太隆重了些? 还在出神,那行人已经往村西去了。 村民也跟在后面一窝蜂往那跑,还有人叫喊着:“发达了!发达了!老季家这回真是发达了!”
胡细妹本来也跟着大伙儿拍巴掌,这会儿兴奋劲却慢慢散了。 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和季妧站在原地。 “小妧姐……”胡细妹望着那些人去的方向,不确定道,“秀才难道不是……” 季妧心里也正惊疑不定。 目光转向进村那条路,并没见着别的报喜队伍。 难道季连樘考上了,宋璟却没考上? 季连樘虽然无甚德行,却还是有几分才学的,不然也不会十几岁就成为童生。虽然此后一再蹉跎,但考中秀才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奇怪的是宋璟,没道理季连樘都能过,宋璟却被刷了下来。 “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季妧带着胡细妹跟上了大部.队。 早在报喜人进村之前,就有人跑去季家通知了。 这几日,季家上上下下一片欢腾,所有人全都守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庭院洒扫一新,老少全都换上了新衣新鞋,过年都没这么讲究过,就为着等这一天。 终究还是等到了。 一家子齐聚在大门口,康婆子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想去村口迎迎,被季庆山一把拉住。 “没必要,你得尽快习惯这个身份,老四以后和知县都可以平起平坐,咱们作为老四的爹娘,万不能给他跌份,跑去迎几个差官像什么话。”
康婆子一听,是这个理。便放弃了迎人的念头,双手交握在身前,下巴抬得高高的,后脑勺几乎要与地面平行。 这个姿势虽然有点累,但为了摆足秀才老娘的派头,拼了! 季庆山转首问朱氏:“堂屋桌椅都擦干净了?”
朱氏笑嘻嘻上前:“爹,全都擦干净了,我连桌子腿都没放过,朱漆都被擦掉了一层!”
季庆山皱了皱眉,觉得这三儿媳妇是真不会说话。 大喜的日子,掉漆,不就是掉喜? 他心底不快,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正要开口训朱氏两句,就听一阵锣鼓声响,顺着音抬头去看,就见五匹马直往这边驰来。 来了!真的来了! 季庆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朱氏和朱漆了,整了整衣服,一手背后,一手捋须,乍一看倒真有几分老太爷的气势。 就是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激动的一个劲儿发抖。 五人到了近前下得马来,为首那人高声叫道:“快请主家出来!恭喜高中了!” 这一嗓子喊的,季庆山的心肝儿止不住又抖了三抖。 样子再装不下去,快步迎上前,躬身拱了拱手: “小儿尚在县城未归,几位差官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不如进屋先喝杯茶水……” “天爷!”
季庆山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这突兀的大叫给打断了。 亲眼见着报榜的差官,康婆子欢喜疯了,竟直接晕了过去,多亏季连槐在一旁扶着,又是拍月匈口又是掐人中,这才悠悠回过一口气。 康婆子喊了声天爷,连拍了好几下大腿,紧跟着一阵咯咯咯大笑,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天爷啊!你可算开眼了!王母娘娘、观音菩萨、斗姆元君、灶王爷、孔老爷、土地爷,你们没白吃我家香火!”
康婆子一边高喊,一边冲着四方团拜不停。 这次是实打实的拜,又是下跪又是叩头,砰砰砰山响。 季庆山面露不豫,觉得康婆子太不镇定,有些丢脸面,而且抢了他的主场。 差官们倒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没事儿,大喜的日子,没当场疯掉都是好的。”
然而康婆子和疯掉也差不到哪去了。 各路神仙拜完,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叉着腰,神气冲天的冲围观的人喊话: “你们都听见了吧?我老四考中秀才了!咱大丰村头一份秀才公!”
村民们挤挤攘攘,把季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此刻谁还会觉得康婆子嘴脸讨厌?自是恭贺的恭贺,巴结的巴结。 “那可不!你家老四打小就聪明,要不怎么都说是文曲星投胎呢!”
“哎呦,季家祖坟冒青烟了,康婆子你以后就是秀才老娘了,那也算官太太了吧?”
“秀才好像不算官吧,不过也很厉害就是了……” “季家真是八辈子积的福德,咋就恁大的造化!”
领头的差官笑呵呵补了一句:“何止啊,还是案首,院试头一名呢!”
一片倒吸气声,紧接着又是一片恭维声,其间还夹杂着酸声和唏叹声。 一时看尽众生百态。 季妧只当季老四当真走了狗屎运,直到听到这个案首,才觉得古怪起来。 别说季家祖坟冒青烟,就是把季家祖坟都烧透,季连樘也万无可能考个案首出来。 绝对有猫腻! 莫非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