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伴随着这句怒不可抑的话,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黄骏才脸上。 这不是黄骏才第一次挨打,却是第一次挨季秀娥的打。 他捂脸看着季秀娥,喊了声娘,不可置信中带着浓重的恼怒之意。 “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何打我!”
季秀娥指着他,气得眼前发黑。 “你动脑子想想,那和尚十有八九是骗子!你把我们娘俩做过的事白纸黑字交予他,岂不是给了他绝好的把柄!”
黄骏才皱眉:“你是怕他勒索钱财?那和尚瞧着不是个贪财的,之前超度家里那些畜生也没咋收钱,这次还是我硬塞给他……” “他不收咱们的钱,焉知不是因为收了别人的!”
黄骏才听糊涂了——别人?哪个别人。 季秀娥头又疼了起来,针扎锥刺一般,散去的迷雾似乎又回来了。 她捶着脑袋,严厉的斥责变成了自言自语。 “勒索钱财反倒没什么,怕只怕他另有目的,亦或者……” 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幻,最终定格在一片铁青。 “是季妧,季妧指使他来的!”
“不可能!”
黄骏才脱口否定,人是我亲自找来的……” “这样的路数我见多了!”
季秀娥截断他的话,呼吸急促道,“你想想,有谁会在意当年的事,除了季妧,还有谁?!那和尚一定把东西交给季妧了,季妧拿到手一定会去衙门告咱们……” 黄骏才不确定道:“或许没那么严重,那贱丫头成天忙着往邺阳跑,怎么有……” “就算不是她,有朝一日和尚把上面写的东西抖落出去,季妧还是会知道,咱们母子依旧没好果子吃!”
黄骏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咱们该如何补救?”
“补救?”
季秀娥摇头,阴沉沉道,“补救不了了,没法补救了,季妧什么都知道,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说着说着,她情绪又激动起来,言语也开始颠三倒四。 黄骏才觉得她又犯病了,接下来季秀娥的反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季妧不能留了,季妧必须得死……季妧不能留了,季妧必须得死……”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进灶房拿起菜刀就要往外跑。 之前还说要隐蔽、要忍耐,连他唆使黑子出头都受了训斥,眼下却……是因为头脑不清,还是情势真的危急到了这种地步? 黄骏才冲上去夺过菜刀,季秀娥不肯给,母子俩一番争抢,好几次都险些被利刃划到。 直到黄骏才硬把人拖回堂屋,近乎咆哮的大喊:“我去!我去杀了季妧!”
季秀娥松开刀柄,脱力滑坐在椅子上。 “去杀她、杀了她,给你大哥报仇……他们都得死……”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季秀娥的身体状况极为糟糕,再加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精神状况,怎么可能杀得了季妧。 何况,就这样明晃晃的拿着菜刀,即便能走到大丰村,到不了季妧跟前就得被人抓起来。 是他办了蠢事,一切都是他引起的,反正他早想弄死季妧了,那就由他来。 娘说过,大哥刚死就有了他,他就是来给大哥报仇的,他活一天,就一定要弄死季妧。 黄骏才安抚住季秀娥,犹豫了一下,又给她喝了那种药。 待季秀娥昏沉沉睡下,黄骏才去里屋拿了银子,又让黄骏平给他套上牛车,说要去趟镇上。 “骏才,你别干傻事。”
黄骏平内心斗争了许久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黄骏才脸色倏地一沉:“你听到了?听到多少!”
黄骏平赶忙道:“我喂完牛回前院,你和大伯娘在争吵,堂屋门没关,我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只知道你要去杀季妧,不知道你为何要杀她……她是咱们的表妹,更是你亲表妹,究竟是为什么……” 确认黄骏平没有听到更多内情,黄骏才脸色才缓和一些。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照看好我娘,那个药继续喂,过几天再停,到时我应该也得手了。”
黄骏平拉着车把不肯松,仍旧苦口婆心,试图劝他回心转意。 黄骏才不耐烦,将他推翻在地。 “你那么怕我杀她,不就是因为喜欢那贱丫头、还对她抱有想法?!”
黄骏平涨红了脸,不知是急得还是气得。 “她都成亲了,我还能有甚想法?我是担心你!咱们是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杀人是要掉脑袋的!何况她那夫君一看就不是好对付的,你……” 黄骏才冷笑打断他:“她那夫君再厉害,总有不在的时候……我就在我姥爷家住着,不信找不到机会。”
黄骏平到底没拦住黄骏才。 让他疑惑的是,黄骏才既说了要去姥爷家,为何还要先去一趟镇上。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不要告诉季妧…… 季妧把季秀娥那份罪己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猜测的事得到了证实,除了愤怒,更多的是恶寒。 人性实在是一个莫测的深渊,究竟是怎样的的疯狂,才能让一个人对血亲和稚子屡施毒手。 关山教导小舟的间隙,进屋喝水。 见她盯着手里的东西发呆,问:“那道士来过?”
“嗯,大早上来店里,把这个丢给我又跑了,说要请他的和尚同行吃酒去。”
也没找季妧报销,看来他那个和尚同行应该赚了不少。 关山从她手上接过黄表纸翻了翻,又递还给她。 “有了这个,可以省不少事。”
季妧点头。 确实可以省不少事,甚至可以说是最关键的物证。 但根据老道士的描述,这是在季秀娥神智不清的情况下写的,对簿公堂,很有可能被她抓住这一点反咬。 所以这份证词虽然必要,但还不够充分。 她还需要人证,还需要……最好是抓住季秀娥行凶现场,亦或者这些话由她当众亲口承认。 季秀娥不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吗,季妧也早就不想再等了,与其坐等毒蛇不知何年何月再探出头来咬人,还不如自己引蛇出洞。 让老道在黄坂村以散布流言作为开端,引出当年之事,经舆论发酵,再以血字墓碑相激,逼季秀娥跳墙,逼季秀娥现形,逼她图穷匕见。 这就是她最初的打算。 “我原本只是想借老道士的口,没想到……他给我做到了这份上。”
季妧冲关山扬了扬手里的罪己书。 就好像,只花了十万的装修款,结果施工队给装出了一百万的效果。 高兴都不敢高兴,就被巨大的惶惑给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