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舒眼中微有嘲色,笑容却是大盛。 “季东家若是嫌少,稍后我让下人取了,再予你送来便是。”
季妧点头:“那行,你让关山给我送来。”
温如舒神情微滞:“季东家又何必胡搅蛮缠。”
“这怎么就是胡搅蛮缠了?你刚也说,我救他一命,是他的救命恩人,跟恩人道个别不应该吗?何况我还是他妻子,拿这点钱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说得倒是好听,让我开始新生活,开始新生活之前总要和离吧,和离的话那他总得出面签下和离书,不然我怎么开始第二春?”
季妧很认真的和他探讨再嫁的可行性,言语之间将个市井小妇人的模样展现的淋漓尽致。 温如舒一方面庆幸她没有用情太深,比较好打发。一方面又替好兄弟不值——这到底娶了个什么糟心女人! 对着这张美则美矣却精明市侩的面容,笑自然是笑不下去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往衙门报个失踪,过个一年半载,再用银子打点一下,走通门路又有何难?”
季妧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太迂回了,不适合我,我喜欢有话当面说清,有事直接办完。所以,让关山来见我。谁说都没用,只要他当着我的面,把这封信原封不动读上一遍,我立马放手,再不纠缠。”
绕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这滚刀肉似的性子,自认好修养的温如舒也绷不住了。 “季东家是明白人,关山不是一般的乡野村夫,这一点想必你早已心中有数。他与你结为连理,既为报恩,也为时势所迫,这一点你更应该清楚。不过你最应该明白的是,有些人是注定留不住的,便如那参天的松柏,你将他移栽在田垄地头,终是暴殄天物。”
季妧直视着他:“我就是要暴殄天物,你奈我何?”
“你……” 温如舒脸上刚现出几分怒容,察觉自己失态,又换了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只是个传话人,不愿见你的是关山,连夜返京的也是他。 老实说,我原也觉得他这做法有点不近人情,不过见了你之后,我倒是能理解了——死缠烂打的女人,是会将男人吓跑的。”
季妧微哦了一声:“这个就无需你操心了。”
温如舒感觉心中有一股无名火直往上蹭,硬忍了下去。 “不该操心也操心了,既然管了这桩闲事,何妨再听我多一句嘴? 季东家,人贵在自知,你确有几分优秀,但京中还有更优秀的等着他。 他的未婚妻,名门千金、贵胄之后,高贵自不必提,关键是圣旨赐婚,对方也一片痴心,等了他已近五年。 关山纵不该负你,亦不该负她,若你们二人之间必得负其一,那只能是你了。 不怕告诉你,下月十五,便是他们的婚期,不然你当他为何急赶着回去。”
将听到未婚妻三个字时,季妧心口就莫名一紧,再听到婚期是九月十五,更如同被人擂了一拳。 虽然她面上看上去还算镇定。但那镇定已有了几丝裂隙。 狡猾如温如舒又怎会看不出? “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以亲去京中求证,不过此去路遥,你一介弱女子,万一路上出了点什么意外……便是能顺利进京,也未必能走到他面前,何如拿着这些钱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温某言尽于此,就此告辞。”
这番似提醒似威胁的话说完,温如舒展开折扇,脸上的笑意终于舒心了几分。 “等等。”
在他转身之际,季妧喊住了他。 温如舒以为她还要纠缠,谁知她竟是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温公子可有兄长?”
温如舒不知她何出此问,也没再意,漫不经心道:“家有二兄,皆已成婚。”
“那就好。”
温如舒眉心微拢,什么那就好? 正待要问,不提防一杯茶水冲他迎面泼来。 “这盏茶,是替你亲嫂子敬你的。”
季妧将空盏放下,笑意微微,含刺带讽。 温如舒:“……” 叶松在季氏味业门口侯了半日,终于等到自家公子出来,却被他狼狈的样子惊了一跳。 “公子,你这是……” 温如舒脸色乌沉,回首看了眼季氏味业的招牌,忽又轻声笑了出来。 “确实有点意思。”
然再有意思也无用,有些事,是注定了的。 伯昭这人,瞧上去冷心冷肺、铁面无情,沙场上亦是大杀四方、悍勇无双,但他有着致命的弱点。 这弱点是什么,只有他最亲近的人知道,不然何至于…… 如今可好,终于用半条命的代价换来了清醒,偏又作茧自缚。 京中那些人已经不会再容他存活于世,越是如此,他愈加不能再有任何弱点。 可待在邺阳的这半个来月,他调查的仔仔细细,也看的清清楚楚——季妧何止是他的弱点,根本就是命门。 有这个软肋在,那些人迟早会寻机要了他的命,他能死里逃生一回,若再来一回…… 棒打鸳鸯确实残忍了点,但他也是为这两人好。 儿女情长,终是镜花水月。活着,拿回自己应得的、失去的,比什么都重要。 “叶松,你去趟关北军营……” “东家,钱要送回去吗?”
温如舒走后,小舟从门外进来。 刚刚奉茶的时候,他察觉到气氛不太对,便没有离开,所以那番话他都听到了。 季妧回过神,瞥了眼那叠银票。 “不送。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我总不能人财两空,你说是不是。”
小舟沉默了一下,道:“师父他真的回京了?”
季妧像是没听到一般。 屈指在那叠银票上敲打了一阵,待心中那股郁气散了些,便把银票递给了小舟。 “送去慈幼局,那边最近不是再扩建?”
小舟迟疑着接过。 “管事的若是问何人所捐,我该怎么回?”
“就回爱心人士。”
季妧叉腰转了个圈,又改了主意,让小舟去内室拿笔墨出来,而后将那几张银票装进信封,落款“爱心人士温某某”。 “这可是笔巨款,跟管事说,让他好生感谢一下人家,那家伙说了,他住在宜春客栈,敲锣打鼓送锦旗……懂?”
小舟点头,表示明白。 把事情安排好,季妧也没再多呆。 店里如今也添置了一辆马车,用来拉货之用,正好这会儿空着,张翠翠便抽了个伙计送她回去。 澄明空着肚子干等了大半天,眼见日头都偏西了,实在熬不住,正考虑要不要翻墙进去找点吃的,季妧回来了。 澄明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发现她坐的并非侯府的马车,车夫也不是尉大管家。 季妧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一般,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大门,开锁后便进了院子。 正要关门之时,澄明终于反应过来。 “诶?小姐!管家和雅正他们……” “他们不会来了,你也走吧。”
澄明闹不清发生了何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载满货物的马车。 “那小的该怎么……”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话音落地,哐当一声,院门紧闭。 澄明捂着咕咕叫的肚子。 “好歹给口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