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为了便于行动,关山穿的是十分单薄的夜行衣,如此寒冷的冬夜,外面还下着雪,刚进被窝时挟了一身冷气。 碰了碰他的手,也是凉的。 季妧试着把身子往下沉了沉,用自己暖呼呼的脚丫去贴他的脚,刚贴上就被冰的一哆嗦,下意识移开了些距离。 靴子肯定进水了,季妧心想。 关山就这样,吃穿上从来不讲究,除非季妧想起来给他添新衣新鞋,否则两套换洗衣裳他能一直穿到不能穿为之。 自己靴子倒是挺多的,鹿皮的、麂皮的,防水又保暖,只可惜关山穿不进,她的破手艺也不会改。 季妧叹了口气,咬着牙再次把脚贴了上去。 但这有如拿手去捂冰块,冰块化不了,手上的热气反而很快被吸干净了。 季妧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拦着丫鬟给她备汤婆子了…… 正想着,整个人被掐着腰往上提了提。双脚脚离了冷源,跟着被夹在小腿之间。 季妧抬头,额头蹭上关山的下巴。 “还没睡着?”
“睡吧,不冷。”
这几个字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 季妧见他是真的困了,没再出声。 好在没过多久,关山的怀抱就变得热融融起来。 火力旺就是好呀。 季妧以前还烦恼过一阵,夏天那会儿天本来就热,关山还总要抱着她睡,每每一觉起来,人就跟蒸桑拿一样。 到了冬日,这个人形暖炉总算派上了用场,可比汤婆子什么的管用多了。 季妧枕着关山的手臂,感觉浑身都被暖意包围着,闲的没事就开始琢磨等关山睡一阵醒来该如何盘问他。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季妧往关山颈间偎了偎,便不动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关山睁开眼,黑暗中,听着耳边轻缓又绵长的呼吸,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再次阖上了眼。 自进入八月以来,季妧终于睡了个安心觉。 不用提心吊胆,不用防备什么,睡的既沉又香,起的自然也比往日要晚。 看着屋外透进来的白光,季妧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结果懒腰才伸到一半就卡住了。 她猛地坐起身,先是茫然四顾,而后焦急翻找。 帷幔后、衣柜里……甚至还特意掀起被子抖了抖。 什么都没有,更别说是大活人了。 季妧一度怀疑昨晚是不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关山根本没有来,那个热融融的怀抱也是假的,梦里的安心感通通都不存在。 直到她的目光定在床单某处一小块暗褐色的东西。 凑近细看,像是干涸的血迹,根据关山身高判断了一下,应该是他腰脊位置。 关山受伤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季妧立马坐不住了。 暗怪自己为什么要睡着,睡得还跟猪一样,平常也没见睡眠质量这么好。 怪完自己又怪关山,醒了怎么就不知道叫醒她?进来一趟不容易,打个盹就走? 现在可好,她既不知道关山住处,更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以及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昨晚就不应该心软!抓紧时间严刑逼供的话,现在也就不用在这干着急了。 早膳大宝过来吃的。 季妧先吃完,托腮盯着大宝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大宝,之前宫中送来一批衣衫鞋帽,有些不合身的那批,那双不知道什么皮制的靴子还在吧?”
其实何止是不合身,根本就是大人穿的。 万德帝装模作样赏赐些东西下来,结果一多半大宝都不能用,未必就是万德帝直接授意,毕竟在这种小事上恶心人实在犯不上,更可能是办事的人揣摩圣意做下的。 不过对季妧来说,东西谁送的不要紧,背后有什么含义也不重要,能物尽其用便好。 大宝早就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没想到只是要双靴子。 “阿姐要那个做什么,那是男人穿的,我让滕秀给你另选双好看的送来。”
“不必不必,就那双好了,我也不穿,就……就是最近对皮质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想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
唉,好心虚呀,但是没有办法。 指望关山自己去买新的,想都不用想,一来他不上心,再者以他现在的状况,藏在暗处都危险,遑论现身街头。 季妧虽然能出王府,却是要有人跟着的,她敢打包票,自己前脚买一双男靴回来,后脚滕秀就能把她查个底朝天。 还不如正大光明的要,滕秀十有八九会认为她是要改给大宝穿。 本来也不定给关山,得看他表现,再敢蒙混隐瞒,让他冻着去吧。 只是,他今晚还会来吗? 靴子很快送了过来,一块来的还有滕秀。 季妧眼皮一跳,以为他要问些什么,不料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来接大宝去书房复课。 季妧忍不住皱眉:“歇个把月没关系吧,等过了正月……” 她自认盯大宝的学业够紧的了,但这都快过年了,而且大宝身子刚刚好转,用不用这么赶?好歹给放个寒暑假。 “季姑娘有所不知,皇城里的子弟,做什么都不嫌早,有时候稍稍落下一脚,可能一辈子都赶不上了。”
季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口有些堵,但也没法说什么。 大宝已经进了角斗场,说什么也没用了。季妧也深怕自己小小的溺爱,会最终害了他。 之前大宝也排斥上课,确切的说,他排斥并讨厌着闵王府里的一切。 现在他依旧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但他并不像季妧一样渴望回到关北、回到大丰村——于他而言,只要季妧在,哪里都一样。 所以自从季妧进府之后,他除了找不到季妧的时候,已经很少再发脾气,安全感慢慢回来之后,心性也平和了许多。 今天早上滕秀跟他说,只有他变得更强大、更厉害,才能护住想护的人,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抢走她。 大宝认为这话是对的,于是反过来安慰了一下季妧。 “阿姐放心,我去去就回,中午等我一起吃饭。”
季妧哭笑不得:“行行行,是我拖后腿了。你先等等。”
季妧去内室拿了一副手套出来。 仍旧是五指的款式,不过是半截的那种。布料是类似灯芯绒的材质,据说是异域贡来的,柔软又暖和,主要是轻便。 屋里虽然烧着地龙,但写字的时候,手要长时间暴露在外面,季妧摸了好几回,大宝的手都是冰凉的,所以便做了这个。 大宝眼睛亮闪闪的,伸出手,让季妧给他戴上。 滕秀见那手套完美契合手指,一点也不臃肿碍事,笑道:“季姑娘果然是心灵手巧,奴才能否厚颜……” 话到一半,想到自己怎能和主子共用一样东西,立马打住。 季妧看了眼上手效果,只能说比第一年做的稍微入眼了些,没有絮棉花,样式也简单,比较好缝,远远称不上心灵手巧。 她也理解滕秀的未尽之言,毕竟是贴身伺候大宝的人,能拉拢自然是要多拉拢。 于是主动道:“一副手套而已,滕总管若是喜欢,晚些时候我做一副给你送去。”
滕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了谢,便随着大宝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