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妧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当富贵猪。 卸下了心头重担,再也不用考虑什么时候会掉脑袋的日子,那叫一个美滋滋。 不过人性这东西吧,真不好说,神仙日子过久了,也会有思念人间烟火的一天。 她的伤口其实已经愈合,只是一直处于昏迷中,整体恢复的慢了些,但已经没有大碍。 然而关山不这么想。 辛子期一句“暂时不要劳神”,关山什么都不让她管,什么都不许她问,只让她静心修养。季妧想跟他聊点时事八卦都不行,自己不肯聊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还不许下人跟她聊。 他如今是威名赫赫的寇大将军,下人慑于他的“淫威”,哪里敢不听。 季妧只能将目光放到府外。 奇怪的是,她醒来这么久,除了辛子期,竟是一个来看望她的都没有。 虽然她在京中总共也没几个朋友……李式呢?还有达天下的伙计,不用来汇报工作的吗? 后来还是罗兰告知了她实情。 “将军让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扰你清静。”
季妧:“……” 她是清静了,清静的都长草了。 每天就靠着数鸟鸣、数树上枯叶打发时间,想看个蚂蚁搬家……这个季节没有蚂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便已到了极限。 这天一早,终于把关山撵去上朝,季妧马不停蹄的将罗兰和白扣白芍叫进屋,她要开个茶话会。 一番威逼利诱之下,三个嘴紧的丫头终于吐了口。 结合关山零星透露给她的,季妧终于拼凑出了这两个月以来京中发生的大事小情。 关山率兵进城那日,滕秀接到大宝与之汇合,后攻入皇城。 太和殿一片混乱,郑国公和范咸还想负隅顽抗,终被一网打尽。 郑贵妃万念俱灰,误中流矢而死,死在她那个情郎的怀里,情郎也自刎随她去了。 至于假皇子,本就由于疏于照管而体弱多病,经此一遭直接惊厥而亡。郭玲这回是真的疯了。 有桩事一直困扰着季妧。 郑贵妃究竟有没有准备孕母?有的话孕母藏在哪儿?抱郭玲的孩子究竟是早有打算还是纯粹出于偶然? 这回终于有了答案。 “……景阳宫内建有暗室,就在地下,那些女子初初有孕就随郑家女眷入宫“探视”,之后便……” 十月怀胎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度过,这也太惨无人道了。 “都死了?”
时隔这么久还能找到,那必然是尸体了。 “全都死了,没等生产就……据说是中毒。郑贵妃当真好狠的心。”
季妧却觉得毒未必是郑贵妃下的。 哪有自断后路的道理? 要么是后宫其他人的暗线,要么就是她那个爱恨不得的情郎出的手。已经死无对证,谁知道呢? 也难怪她会在临盆之际去相国寺,只有出宫才有偷龙转凤的希望。 “相国寺那边也搜到三个孕母。负责送饭的小沙弥交代,是郑贵妃临盆前两天才送去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三个生的都是女胎,所以……” 所以才会抢了郭玲的儿子。 这些事宫中并未刻意隐瞒,如今已经在市井传的沸沸扬扬,郑贵妃成了一代妖妃,注定要史书留名了。 郑家罪犯谋逆,结果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原本是要诛九族的,因郑家这些年结的姻亲全是宗室勋贵,牵连甚广,最后改为阖族抄斩。 跟随他的那些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除了没什么用处的从恶,核心人物全部株连。 宣武门外的菜市口一直热闹了很多天,据说那血污都积了一指厚,冲都冲不干净…… 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啊,季妧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寒噤。 她清楚,如果落败的是大宝,那么染红菜市口的就将是他们的血。 她也清楚,这些命令并非是大宝所下,而是出于自内阁。 可是死的人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这些人中有死有余辜者,未尝没有真正无辜者。 然而皇权这台机器一旦运行,绞杀人命不过是最庸常不过的事。 季妧只是怕,怕有一天,她和她所在乎的人,也会沦为这台机器碾压下的蝼蚁…… “姑娘?姑娘?”
季妧从沉思中回神,沉默了一会儿,问起府内的情况。 王府内的变化她醒来的第二天就注意到了。远的不说,她住的这个院子就有重新修葺过的痕迹,院子里的丫鬟也几乎全是新面孔。 白扣和白芍俱是面色一白。 “那晚……五城兵马司的人闯进来,逼问不出王爷的下落,便以平乱为名,大肆杀戮……” 季妧突然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情。 入夜,迟迟无法入眠。 关山已经知道了她开那什么茶话会的事,自也将她心思猜出了一二。 “你想的不会发生。”
他道。 “我……” 季妧于史书中见证过一个又一个王朝的崛起与陨落,自也见惯了无数次狡兔死走狗烹。 “我担心有一天,会轮到你……” 这么说不是因为不信任大宝,她真正忌惮的是一种残酷而无可更改的定律规则,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大宝,也要受这种规则定律的束缚。 关山轻缓的拍抚着她的背。 “现阶段我和张相互相牵制,才不致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等大宝执政,我会逐步放权,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关山大权在握,清君侧在先,扶新帝登基在后,关键他还率军攻入了京城……虽未曾真正交战,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可怕。 眼下当然没人会这么想,因为关山是最大的功臣。那年深日久呢?他今日的功绩会否成为他日后的罪证? 季妧也清楚,担心也没用。 走到今天,可以说每一步都是必然。 大宝不进京、不争位,他活不了,季妧也得跟着遭殃。 关山不谋兵、不掌权,保不住自己也护不住她,更不可能扶大宝坐上那宝座。 既是必然,就要面对必然会带来的后果。 不过……与其担忧以后才会发生的事,还不如好好把握住眼前。 眼前最关键的还是大宝。 季妧只希望她对大宝的教导能起些作用。 如果这些教导注定会被遗忘,她也希望大宝能记得,记得她的命是和关山紧紧连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