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惶惶,狂风肆虐。 这种时候,她却很不应景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大楚,不,前朝精通阴阳术的刘姓皇族之前的朝代,还没有天师这个说法,民间把他们这些自幼精通阴阳术的人,称为阴阳术士、阴阳先生。 他们活跃于民间的奇人异士传闻之中。纵然传闻不少,而阴阳术士又稀少,却始终不得天子帝王的重用。因为他们所做的事情,看起来令人太过害怕,呼风唤雨,仿佛远非寻常人所能比的。 天子也惧怕这种仿佛天生受上天垂青厚爱的人。更可怕的是呼风唤雨,仿佛无所不能的阴阳术士,很容易引起教化不明的百姓盲目的追随。 所以天子会压制,压制阴阳术士,因而很多年,阴阳术士都只在民间活跃,举块幡布,走街串巷,朝堂之事,仿佛与他们相隔甚远。 阴阳十三科中也有一些险些颠覆了朝代的手段,所以为历代天子帝王所忌惮。譬如巫蛊之术,这些都是帝王们最害怕的东西。如此很有可能影响到帝王的统治,又怎么可能为帝王所容? 术士乱,则国乱。在前朝刘姓皇族以前,这个说法深入人心。不管是民间野史,还是正史,都有所提及。 但从前朝刘姓皇族夺得天下以后,因为他们一族本以阴阳术起家,所以反而开始重新审视起了阴阳术士,阴阳术士的地位得以改善,这种改善或许可以说是刘姓皇族的自傲,他们深信,这世间的阴阳术士,没有哪一个能撼动他们刘家于阴阳术上的造诣。 刘家倒了,却并没有完全被屠尽一族,而是逃到了南疆,借用天险躲过了一劫。自此以后,阴阳术士得到重用,也出现了阴阳司与天师,与刘家互相抗衡。 因为那样的手段唯有以术治术。 阴兵,是一种非常厉害的阴阳术手段,需要极其厉害的阴阳术士才能操控。数以万计莫名其妙出现的阴兵,该把从来没遇到过这种状况的五度关守兵吓坏了吧! 若说多厉害,真要硬拼,这些阴兵恐怕并不足以造成大患,但是关键在于,从来没遇到过。 主将会害怕,官兵也会害怕,因为不知道啊,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从某些方面来说,术士生出异心,确实很可怕。 术士乱,则国乱不是没有道理的。 说来也可笑,阴阳术士有如今的地位,还要感谢刘姓皇族的出现。再往深的,她现在不敢想,譬如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无法屠尽刘姓皇族,又譬如天险固然厉害,明宗帝处处受制暂且不提,先前四百年总有帝王有余力尽力对付南疆刘姓皇族吧,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依然毫无所获? 很多事,她都不敢再深想,甚至他们张家出过一十三位大天师,难道当真要拖到今朝再来做这件事么?祖父纯善,那张家先祖们呢?又是些什么样的人?答案她不知道,因为她不会知道故去的人是如何的。阴阳术士,一阴一阳,此生彼长,互相牵制。相信没有人会比阴阳术士更精通牵制之道了。 将脑中不该想的甩到脑后,她伸手覆向身后的包裹,虽然反手取物,却依然能快很准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 “发生什么事了?”
有声音在一旁响起,暗夜里提了一盏灯,白日里衣着打扮无一不精的两个世族公子提着一盏灯,站在一旁。 卫瑶卿陡然生出了一片冷汗,这种时候怔神,身边来了人她居然毫无察觉,还好来的是崔璟王栩,若是别人呢? “你们怎么出来了?”
覆到背后的手顿了一顿。 两个人被狂风吹得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手里的灯笼摇摇晃晃。 王栩开口道:“这种情形,自然是要出来看看的。”
顿了一顿,他又问,“是很厉害的阴阳术士么?”
卫瑶卿点头:“对啊,很厉害,非常厉害。”
崔璟以袖遮面:“疫情的事情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这个人做的?”
少女点头:“不错。药王还在府里,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王栩应声:“老人家都吓坏了,看到这个状况就变了脸色,躲在屋里,锁上了门,还拉了只黑狗要取黑狗血,所以就我们两个出来了。”
“嗯。”
她淡淡的应了一声,转身,“你们去马车后面呆着,稍稍挡一挡风。”
女孩子眼疾手快手里抓出一把符箓贴在马车周围,又在两人额头之上贴了两张。 看起来甚是滑稽,但谁都没有拿下来,王栩只隔着符纸问她:“比……上次你离京的时候还厉害么?”
黑暗里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丑一回去说的?”
“是啊。”
虽说有些害怕,少年公子声音里却明显多了几分兴奋,“连丑一都被吓到了,可见当真有些吓人,这一次有上一次那么可怕么?”
手里的灯笼被她拿了过去,光明被夺,两人立时手无足措了起来,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紧张:“这……” “没事,站在这里不会有事的,”灯光昏黄,少女仰起头来,脚下细长的影子在灯光中摇摇晃晃,而且仿佛那一刹那,风更大了,有什么声音过来了一般。 整齐划一,似是有不少官兵在行军的声音。 马车里有些响动,安乐公主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是方总兵的人么?”
“不是,公主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站在原地的两个年轻公子并没有马车的遮掩,更能清晰的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人向这边行来了,而且有股很难闻的味道,似是腐土的腥味。 “可以闭上眼睛。”
她没来由的来了一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冷凝。 但眼前这两个世族中第一等的优秀子弟并不是那等会乖乖承受的人,很多时候他们会思考,会亲眼看一看,再做决定,因为他们是聪明人。 所以,这一次,他们也看了。 少女此时离他们有些远了,黑乎乎的看不清自己周围,只感觉似乎有军队在穿行。但能看到提着一盏灯的少女的周围,那边有光明,看的很清楚。 身上背了只包袱,包袱里斜着一把伞,身上两肩与头顶的三盏阳火都点燃了,她拿着灯笼,走的很慢,周围的情形也在那盏昏黄灯光的跳跃中看清楚了。 那是很多的官兵,甲胄并非大楚样式,而是前朝,也不一定是前朝,很可能是更前的朝代的甲胄,那些人走起路来仿佛足不点地,脚下大地没有任何震颤,却偏偏能听到行军的脚步声,那一点昏黄的灯光还能依稀照出一些官兵的脸,脸色青白蒙着一层死气,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形如鬼魅。 这场面,真是毕生难忘! 所以,自己就被这些怪东西包围着,崔璟和王栩任命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