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天未亮,颜娧便将四人押解到城北蓝江漕运,亲手将人交到漕运行周管事手上。 叶修在各国潜伏的裴家人手里,寻了好些个经营能力不错的管事,加以培训后负责管理各国都城内的产业,未免各自独大,皆奉漕运管事为主。 “周管事,这几个人没亲手交到承郡王手里前,不许护送之人离开他们半步!”
颜娧一再强调。 “在下领命!”
周管事恭敬揖礼,这些日子第一回见到她如此慎重。 这艘官船是莫绍为了爱玩的她而设计,船腹深宽,带了冰窖以便储藏食物,可航行一个月不需靠岸。 一听她前往南楚,在数日前便到了此地,未曾想先用来送这几人,进了船室,伯夷便想解开假面被颜娧拦下。 “哥哥千万忍忍,烦请你将东西亲手交还承哥哥。”
颜娧可不想安全的最后一里路,坏在南楚地界里。 虽说船内全是裴家人,但谁也不清楚对方能耐到哪,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大恩没齿难忘。”
伯夷正想单膝点地,被颜娧拦了下来。 颜娧拍了拍伯夷手臂,眼底眉梢扬着不知何意的浅笑道:“我呢!有人惦记了,哥哥不需要浪费心思,没牙齿了还记着我啊!”
“莫不是要做些什么?”
按照伯夷对她的了解,应是另有所求。 颜娧思虑顿了顿,便挥挥手道:“这仨平安送回北雍再说,昭国公府没理出个蛛丝马迹前,北雍应该不至再闹出什么么蛾子。”
颜娧回头睨了最会找么蛾子的仨,瞅着还高了她半个头高的黎祈,心里满满的无力,不禁想问,何时才能开窍? 她叹了口气道:“祈哥哥!回去路上不准再闹事,让我知道了,让你三个月吃不着冰脆鸡!”
唯一能要挟他的只有吃的! “丫头!怎么可以剥夺我的吃食?”
黎祈说到吃的可不依了。 “你说我能不能?”
看着想回头找援兵的黎祈,对着仨冷冷说道:“要是想被连坐,可以多支持祈哥没关系。”
仨:…… 仨有被断了后路的错觉,一句话都不敢吭。 昨夜许太医参详了黎祈,他身病体源于缘生余毒,并非缘生直接造成,因此就算求得许后的百烈蛊血无法治愈,除非缘生蛊母再现才可能有一线契机。 而缘生蛊母早在二十年前失窃,最后一次出现用在北雍国母后,也没再出现。 也只有继续等待了!黎莹这锅水深不见底啊! 伯夷深知南楚蛊毒特性,又有百烈蛊血护身,将来定能帮上忙,现下将这几人安全送回北雍才是要事。 这是许后给伯夷的最后心意,愿他一世不再被蛊毒侵扰。 “出发吧!路上切莫耽搁!”
颜娧话毕,为几人关上了房门,迅速离开了船只。 看着在外头等候的小男人,与被关了数日的谛谛,她扬起了一抹恬静浅笑,朝他们走去。 从没分开这么长时间的谛谛见到主人本想一阵猛扑,感受到项上绳索收紧,只得哀戚的窝在男主人脚边呜咽着。 “呦!谛谛可有找到昀哥的真心?”
颜娧侧蹲在谛谛身边,抱着他蓬松的大头笑问。 “方才捡回来了,现在又丢了。”
承昀不情愿被当了第二的问道,“把谛谛也送回去如何?”
“汪!”
颜娧还没说话,谛谛先说话了,惹得她咯咯笑了。 她也想将谛谛送回北雍,陪伴可能即将生产的听听。 苍猊犬孕期只有六十日,算算再没几天,听听便要生崽了。 “听听,你的第一只小崽子快出生了,不想回去陪谛谛?”
苍猊犬本就聪明,提到听听马上竖起了耳朵,在牠眼里也出现了两难。 原本傲娇的承昀,听小媳妇要送狗回家,连忙跟着掀袍曲膝蹲在谛谛身边劝说。 “我会照顾好丫头。”
承昀难掩欢愉地抚着谛谛,明眼人都看得出心情大好。 谛谛带着不信任眼神瞟过承昀,下颔枕在她膝上。 承昀暗暗纳罕,似乎被他带回来的狗儿给轻视了? 她抿着唇忍住笑意,谛谛是在生气,将牠关在行宫这么多天? “不生气了,听听在等你呢!”
才说完牠便转身给了颜娧一个大大的狗拥抱。 顺着牠毛发颜娧轻声安慰道:“这是你们第一个孩子,听听定会希望你在身边。”
“有我在,放心!”
承昀挠心得很,居然要安抚一只狗? 须臾,谛谛三步一回头的上了船,走到了黎祈身边,大头靠在船沿上,依依不舍看着颜娧。 “欺负谛谛,我让书舍把吃食改成三等!”
颜娧叮咛着。 “我……”黎祈回望谛谛,无辜回道,“我能欺负得了?”
虽然两人都泡过骨醉,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颜娧勾起浅笑回望周管事,交代道:“即便黎祈跳江,也不停船,撒了渔网打捞上船便是,只能回北雍城南漕运行。”
“在下明白。”
周管事手势一挥,船工们解了岸边绑绳,船板收拾妥当,在船身轻拍了两下。 承昀上了陌上马背,心旷神怡地迎接他的女人。 送走人与狗,只有他俩了! 他招摇小眼神颜娧没忽略,淡淡一笑递出小手,便被他揽上马背。 两人没有言语倚靠在一起,远望着船影逐渐消失不见,见她朝周管事颔首后,承昀拉了缰绳转了方向离开码头。 佳人如愿拥入怀中,轻嗅着她颈间幽香,肃穆问道:“夫人想上哪?”
颜娧被他认真肃穆给逗笑,挑了眉眼问道:“阁下是否忘了姑姑在城里等我们呢!”
承昀闻言一窒,一声阁下坏了方才的兴致,带了距离便想起了破事儿,眯眼问道:“夫人刚那只手碰了外男?”
“只是安抚我家哥哥,没事吶!”
她倾身瞄浸在阳光里挺拔的马上英姿,无声息地在他怀中找了舒服位置,从容转移话题道:“夫人叫得可还习惯?”
“习惯!没有什么事,比当妳男人更重要。”
他本能地回答,没有任何考虑。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男人啊!能如此轻易地放下心中的不满。 她乖巧地依附在他的胸膛上,识相地同享这份亲密。 听着哒哒马蹄声,目光已经飘到被挡在城门口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身上,哭声随着侍卫围挡驱离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我还以为新帝登基普天同庆会布施几天。”
颜娧听着那群孩子的嚎啕声,终究心软了。 承昀轻揽缰绳停下询问道:“夫人打算如何?”
颜娧抬眼望进他理所当然的眼眸里,本想就称谓再辩解一番,顿了顿,想想算了,人在马上跟他抗议,吃亏的还是她自个儿,没必要吃这种眼前亏。 “把他们送到码头如何?”
她忖量着。 他轻蹙剑眉不解问:“几个孩子怎么受得了码头这种粗重工作?”
“总有他们能做的,至少比被拦在城外,连乞讨机会都没有来得好。”
她深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生命会找到出路,以孩子们的古灵精怪,定会有自己一套生存方式。 “让楚风去处理,我们去个地方。”
承昀扬起两指招了招,顷刻,楚风便屈膝半跪在陌上身旁,嘱咐完毕,又徐徐跺着马步往城南去。 “这是要上哪去?”
南楚地界她还是一无所知呢! “湄湖山。”
“为何?”
这下换她轻蹙柳眉。 “我们该上去道个歉再离开。”
“唔……”这倒是她不周到了,还没想过该向狐狸大仙道歉。 官船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吓到了不少人,的确欠大仙一个道歉。 颜娧又退开了半分定定瞅了瞅,那神态淡然气定神闲的小男人。 虽然大多时候,在她面前都当个傲娇小王爷,可这次出门也察觉到,他真抓着她了脾胃!愿意放手陪她同玩,甚至是事后收尾也无所谓。 昨晚那场箭雨下的对决,她能记一辈子! 立秋说得没错,她的确需要一个不太容易被她玩死的男人。 思及此,不由得扶额苦笑,还是得时时告诫自个儿小心行事,人在外头不比北雍事事有人照应着。 “这大白天的,应该不容易撞见其他事儿了。”
颜娧瞅着湄湖山郁郁苍苍,大仙祠坐落之间巍峨耸立,城门口的郁闷一扫而空。 忽然,他的缰绳一松,陌上疼得发了脾气,停下马步,愤恨地吐着大气,险些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 颜娧不明究理的抚着陌上问道:“长重了不带我了?”
承昀试着沈静思绪不敢马上开口,停顿须臾,重新夹紧马腹前行,清了清嗓子道:“加上护甲也没几两重,妳看不起牠吶!”
“那牠怎么发脾气来着?”
回身一看身后的男人,脸颊上布满彤云,叫颜娧怔了怔。 “我没留心扯了牠。”
他老实回应,又忙转移话题:“晚上少看两本账本,看能不能再多长几两肉,让牠有机会嫌弃妳。”
“哪能不看?”
她猜测没那么简单,抬眼睨了眼问道:“你方才想了什么?”
她还没想通何事能让他失了分寸?顿了顿,她方才讲了什么特别的? “没事!抓紧了!”
承昀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发问?是以马腹微微一紧,陌上的速度开始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