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拿兰芯的身份做文章?扯破了兰芯隐藏的过往有什么好处? 多年来不论她如何旁敲侧击,身旁之人永远都避谈此事,到如今也蓄意不曾提及当年之事,除了要诋毁兰芯的清白,还想要什么? “姜谖,妳又能清高多少呢?说妳枉为人母都轻了,为公爷生了三个孩子又如何?不是奴籍又如何?妳可曾给孩子们该有的温暖?跟我装什么高尚?”
花大娘丝毫不遮掩眼底地嘲讽,话里话外的尖酸刻薄,似乎是故意要张扬给里头的孩子知晓。 “只要看着他们都能平安成长,有没有喊上一声母亲都不重要。”
姜谖眼底尽是看淡的释怀。 当初没能实时赶到东浀城没能带走兰芯,更没有救下一双年迈的父母,仅能目送一双他们没在南楚的利刃之下。 那些过往曾经教她痛不欲生,日日以泪洗面,也曾令她夜夜难寐,入睡便是恶梦连连,后来即便有了一双子女亦鲜少用心照料,多数时间都是日夜不停地沈浸针黹里麻醉自身,也为能应付一众孩子们的生活所需。 当孩子们结束玩耍,在回程路经私塾里时,他们被那个念着史籍的诵念声给吸引了,他们问婆婆,为什么他们有好听的名字,却从来没不知道该怎么写? 可惜当时的她只想着孩子们能避世保身,总是说她不识字草草带过,所幸遇上了颜娧,将她从绝望深渊里打捞出来,更为她的生命重新点上了盏,带着希望与方向的烛火。 她说人生不该抱着遗憾度日,感动时不时触动心弦,不是为了成为困住自己的牢笼,感动该是快意,该是美好,该是令人能记上一辈子的眷恋。 未曾想她一个即将年过半百的长辈,竟被一个尚未及笈的女娃儿给生生教训了,也是因此那些遗憾心里早已不是遗憾,而是在她心底落了根的新希望。 看了颜娧为他们安排的住所,心里已不是动容二字能形容,虽然她总说是照顾亲戚,可明白人都清楚,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照顾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 思及此,姜谖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的确有那样的手腕吶! 整座归武山何处不是受着她的庇荫? “瞧瞧妳那一副自视甚高的贱样,看清楚!妳已经不是昔日风光的淳平伯府嫡女了!”
花大娘勒紧了染了血渍的衣襟,仿佛这么做便能将她踩入泥泞般。 可面前的女子始终带着那抹恬淡适意的浅笑,身上的褴褛破败于她没有任何影响,那是栀子花了半辈子也没能学到的自在。 本以为能扯下姜谖那矜贵的面具,却发现她做得再多都只是隔靴搔痒般地徒劳无功,这叫她怎能甘心? “姜谖——”花大娘忍不住怒吼,迅速不留情地猛力掐紧,面前那不见岁月风霜的颈项,唇上勾着诡异的冷笑,“我倒要看看命都没了,妳还能维持那令人厌恶的娴雅么?”
阴骘地看着姜谖涨红的神情逐渐染上死灰,也没见她发出任何求饶,正想不管不顾那位的交待,再次加重力道掐死她便罢。 忽地,花大娘身后飞来了个儿拳头大小的石块,准准地砸在后脑瓜子上,两人同时摇摇欲坠的瘫倒在地,旋即传来软糯的制止声 丹汝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地爬出石室,泪眼汪汪地瞅着倒在一旁,连呛咳都没有力气的女子,也不管石室外的石砾地是否伤人,想也没想便吃力爬了过去,以荏弱身躯护着身下满是伤痕的姜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不准碰婆婆。”
她听清了,虽然昏昏沉沉,也全听清了,原来一直无怨无悔地照顾他们的婆婆,竟是她渴盼已久的母亲? 不管母亲有什么理由不认他们,这些年不遗余力的照顾,她仍旧感念于心。 母亲这些年做的岂止单单一个照顾者? 直到住进书舍才知道,原来嘴上总说不识字的婆婆,这些年竟是以口述、词语化的方式,为他们启蒙了四书五经。 识不识字又如何?早在入书舍成为伴读前,该牢记的学识,都以深刻烙印在脑海里了。 年纪愈大,她也愈来愈明白,婆婆不是不愿意,而是他们的生活条件,根本容不得她停下针黹工作,所以年幼时那些一个接一个的睡前故事,都是浅显易懂的经史子集内容。 夫子总问可有不明白的?她总是泪汪汪地逃避问题。 懂!如果她都能懂,向来比她聪明数倍的哥哥又怎会不懂? 婆婆虽然从不曾表露过身份,她以一人之力养活了多少孩子?有几个较为年长的哥哥们,都已表达日后想要成为守护归武山的助力。 前些日子承王也表达了希望带哥哥入锦戍卫的意思,期望哥哥将来也能是保家卫国的精英栋梁。 婆婆虽不认他们,却将所有人的未来一肩扛起,谁还能怪得了她?如同她说的,有没有喊上一声母亲都不重要,她做得能比哪个母亲少了? 一阵晕眩的花大娘,愤恨的眸光瞟过清姿脱俗的丹汝,那哭得梨花带泪的神情,多么肖似正值花季年华的姜谖! 捂着发疼的头颅,看着已被渗出地鲜血染红的掌心,花大娘失笑地问道:“叫一个小丫头片子保护?妳还怎么当个母亲?”
原来一直无谓无悔地照顾他们的婆婆,竟真是她渴盼已久的母亲? “妳这个坏人,不用妳管。”
丹汝摊手挡在花大娘身前,口齿伶俐地反驳道,“你又是那门子的忠仆?不过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花大娘眼底一阵灿亮,见猎心喜般地说道:“妳都听到了?”
“不需要妳关心。”
丹汝哼声撇清丽的小脸蛋。 “小丫头家家脾气这么不好,我能找出妳姊姊来卖入揽仙月,多卖个妳能有多难?”
花大娘胸臆间传来了磔磔怪笑。 丹汝心里虽害怕得颤了颤,也仍打直了腰杆挺身面对,就在那双沾满陈年土壤的长指几乎快碰上脸颊前,身后便传来一句饱含威胁的话语。 “有本事妳碰她试试。”
泽平硬撑着软弱无力的身躯踉跄地步出石室,怎么可能让恶人欺负到丹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