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几步走过去,伸手探脉搏,还好还好… 她稍微松口气,再看阿好的下半截身子盖着一件外衣,应该是她娘的衣裳,齐悦掀开,入目斑斑血迹,顿时脑子便是一热。 “少夫人,看着厉害,没怎么打,不过是十下而已,这是看在姑娘是少夫人你身边的面子…”一旁的婆子笑道。 齐悦看着她,胸口剧烈的起伏。 “请大夫来…”她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婆子嘻嘻笑着,用下巴冲外边点点。 “还用少夫人吩咐?夫人最慈悲了,家里的丫头受了罚,总是同时请了大夫来的…”她说道。 齐悦扭头看去,果然见一个须发皆白颤巍巍的老头走进来,身上背着一个药箱。 老头眯着眼先是搭手诊了脉。 “无碍,气血逆行,养几天就好了。”
他司空见惯慢悠悠的说道,说完竟起身就要走。 “你看看伤啊。”
齐悦气道,怎么又是这种大夫,看都不看就下了论断,一个个就跟开了天眼似的。 那老者用昏花的老眼看了齐悦,表情奇怪。 “看?”
他问道,“这位娘子是要老夫看这姑娘的伤?”
“废话。”
齐悦忍不住青筋暴,消毒清创破她可以做,但她没有碘酒碘伏消毒以及破伤风等等必须的药,这大夫既然常常进来诊治,对这种伤应该得心应手的很…..。 “真是可笑,老夫是哪种人吗?”
大夫反而急了,涨红了脸瞪眼,“女子体肤,你竟然..竟然让老夫…” 齐悦愕然,什么跟什么啊。 貌似从小说电视上看到过,古代的大夫给女眷治病都是隔着帘子啊,甚至宝玉的丫头晴雯看个病还用帕子盖住手, “你是大夫啊,还讲什么男女之别?”
她气急道。 老者哼了声,带着几分倨傲不屑看了齐悦一眼,没兴趣再跟这个不懂行的人说话。 “..杖刑么有什么可看的..”他说道,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瓷瓶放下,“金疮药,敷上吧。”
说罢晃悠悠的走了。 齐悦无法,又想到自己也还有消炎的药足够给阿好治伤了,愤愤的抓起瓷瓶,转头看到一旁的粗壮婆子们看热闹。 “还不快给我把人抬回去!”
齐悦喝道。 这边的婆子们才拖拖拉拉的拿过一个门板将阿好抬回去,阿好的爹娘想要跟着又不敢跟,还是齐悦发话才进门来。 阿如和阿好的爹娘哭着本想伺候女儿,却看到齐悦已经往手上脸上都带了奇怪的东西,矮身在女儿身边竟然是在清理伤口。 “少夫人,这使不得…”阿好爹娘跪下哭道。 “没事,我是…我来吧。”
齐悦回头看了眼他们说道,说罢一点一点的开始查看。 大面积组织瘀伤,青肿已经延绵到大腿,血管破裂皮下出血… 这才是十四五岁的孩子… 齐悦竭力的控制住情绪,让擦拭清创的手不发抖。 擦拭伤口的疼痛让昏迷的中阿好发出痛苦的呻吟。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她喃喃的说道。 齐悦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滑过被口罩盖着的脸。 因为已经见过齐悦给自己弟弟清洗创口,阿如已经能镇定一些,按着齐悦的指示递上需要的器具药棉纱布。 阿好的爹娘还跪在地上,渐渐的不再哭泣,而是瞪大眼惊讶的看着这个少夫人动作娴熟的给自己女儿清理伤口。 “冷敷,看着她,尤其是排尿是否正常。”
齐悦清理完伤口,将那大夫给的药敷上,盖上药棉纱布,起身摘下手套口罩就往外走。 阿如反应过来,追出来跪下抱住她的腿。 “少夫人,你不能去….”阿如哭道。 “说什么打碎了东西!说什么私自跑到世子屋子里!这种睁眼说的瞎话傻子也不会信!亏她们说的出来!”
齐悦气道,她真是气坏了,身子都在发抖。 “少夫人,少夫人,您就看在阿好挨着一顿打的面上,再忍忍..”阿如哭道,“阿好她已经受了罪,您就别让她这罪白受了…” 阿好的爹娘也从屋子里出来,跪下叩头。 “少夫人,做奴婢的做错事就是要受罚的,受罚是有矩,您去质问是没理的啊。”
阿好的娘哭道,她虽然性子懦弱,但在这定西侯府生活这么多年,什么道道没见过,心里是极明白的。 “该是阿好她有这一难,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出去了,才会被人…”阿如哭道,摇着齐悦的腿,“这都是她的命啊。”
命!命!齐悦愤愤的啐了口,却架不住阿如哭阿好爹娘的叩头,只得一甩手进了屋子。 天色渐渐黑下来,阿好中间一段醒过来,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只是哭着说自己冤枉。 阿如叹气,阿好的爹娘也安慰她,阿好的爹是男人不能在此留宿,早早的回去了,阿好的娘得齐悦的应许留在这里陪女儿。 “今晚保持给她冷敷,减轻淤肿,倒着班儿睡。”
齐悦再次检查阿好后说道,“我守凌晨三点的…” 凌晨三点是什么意思?阿如和阿好的娘一脸不解。 “少夫人,千万不敢你来守的,”阿如忙截断她的话说道。 “是啊,哪能让您来守着,再说,就是挨了几板子而已,府里一半以上的奴婢都挨过,也就是个样子教训教训,每次还都有大夫给瞧了,养几天就好了。”
阿好的娘笑着说道,一面给齐悦施礼,“少夫人这样倒是折煞我们了。”
而正清醒的阿好也挣扎着抬头。 “少夫人,阿好没事的,只是屁股疼…”她塌着嘴说道。 这话让齐悦忍不住笑了笑,她伸手摸了摸阿好的头。 “等明天我给你一道好吃的甜点,甜点可以止痛。”
她笑道。 “真的?”
一听到吃阿好的眼睛就亮了。 阿好的娘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哪里有半点主子的样子,竟好似她这个当娘的… 怪不得当初女儿死活不肯走,非要熬在这没有出路的秋桐院。 安抚过阿好,齐悦回屋子里去了。 “你务必看好她,尤其是体温啊呼吸啊排尿,一旦有异常,就来叫我。”
临走前齐悦再次嘱咐阿如。 “少夫人,我记下了,您快去睡吧,没事的。”
阿如有些失笑道。 齐悦回头看了眼她们的屋子,阿好正和坐在身边的娘低声说什么,虽然脸色惨白,面色虚弱,但看起来精神倒还好。 但愿没事吧,齐悦深吸了口气走了,简单洗漱换过衣裳,到底是没有睡意,院子里一片静谧,夜风中又传来歌舞丝竹欢笑声。 想必又是那个世子在歌舞升平,齐悦愤愤的呸了口,扯过被子刚要上床,就听外边有动静。 “…拿水来…” “..我去倒了…” 是阿如和阿好娘低低的说话声,声音焦虑不安。 齐悦披着衣裳就走出来。 “怎么了?”
她打开门问道。 院子里的阿如和阿好娘被吓了一跳。 “可是惊扰了少夫人,真是该死。”
阿好娘忙要跪下赔罪。 “没事,是阿好…”阿如张口说道。 话没出口,屋子里就传出阿好的呻吟声。 “好痛啊,好痛啊…” “这孩子,受不得痛..”阿好娘冲齐悦有些尴尬的笑道,“不如我明日把她带回家,免得大呼小叫的惊扰少夫人…” 齐悦面色微凝,眉头皱起,听着那边阿好的低低的痛呼。 “好痛,肚子痛…” 当这句话传入耳内,齐悦顿时色变。 “怎么会肚子痛?”
她低呼一声,不再理会院子里的这两人,直奔阿好的屋子。 阿如和阿好娘吓了一跳也忙忙的跟进去。 齐悦进了屋子,就看到阿好如同大虾一般缩起身子,她臀部有伤,本来面向下趴着,但此时竟痛的变成侧卧,双手交叉在身前浑身颤抖哎呦哎呦的呼痛。 “阿好..”齐悦几步过去还没开口,阿好就哇哇的呕吐,她甚至来不及探身,就那样吐在床上。 “少夫人,您快出去,脏的很…”阿好的娘忙说道。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齐悦跑了出去。 年轻主子们总是有爱干净的..阿好娘心里说道,一面和阿如忙忙的找单子要给阿好换,还没动作,门哐当一声,齐悦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箱子。 见到这箱子,阿如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还没说话,齐悦已经打开箱子,就坐在了阿好身边,丝毫不顾身下的狼藉。 阿好娘看的眼睛都直了,天啊,能做到这样不嫌弃的也只有爹娘了吧?然后她看到齐悦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两头塞在耳朵里,一头探向阿好的肚子… “阿如姑娘,少夫人拿的是什么啊?”
她忍不住结结巴巴问道。 阿如没有理会她,而是紧张的走上前一步,听着齐悦询问阿好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 “少夫人,可是…”她忍不住问道。 齐悦放下听诊器,面色微白,她伸手掀开阿好的衣裳,果然清晰的看到左肋有一个瘀紫伤。 “不是杖刑吗?是谁打你这里了?”
她颤声问道。 阿好满面痛的滚汗珠。 “..是…她们..拉着我…我挣扎时候…踢了我一脚….”她断断续续的说道。 齐悦手发抖。 “去请你们这里的大夫来。”
她说道。 “这个时候?”
阿好的娘开口说道,“不用了,就是痛,痛的很了是会吐的,少夫人别担心…” “快去!”
齐悦陡然一声喊,吓得屋内三人一个哆嗦。 阿如一句话不说,飞奔出去了。 且不说阿如费了多大力气,终于带着白日来过的那个大夫进门,半个府都被惊动了,只不过此时的阿好根本顾不得理会这些,拽着那大夫飞奔进秋桐院。 老大夫正睡得香,被打扰一脸没好气,进了屋子见齐悦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面色不安,嘴里反复的念道着什么没有腹部超声波习题什么的怪话,更是没好气。 “怎么了?怎么了?”
他拉着脸说道。 “大夫,你,你快瞧瞧,这是不是..是不是内脏出血…”齐悦见到他立刻扑过来喊道,吓了那老头一跳。 “什么内脏出血。”
老大夫哼了声,摔着袖子躲开这个奇怪的女人几步,嘟嘟囔囔的走向依旧卷缩在床上的阿好跟前,“不过是挨了顿板子,就折腾成这样,没见过这样的丫头,真是金贵的跟个千金小姐一般…” 他嘟嘟囔囔的坐下来,伸手搭脉,忽的脸色变了。 看到这大夫瞬时变了脸色,齐悦的心终于彻底沉下去了。 “伤及脏腑,不治之症,准备后事吧。”
老大夫摇头说道,松开手站起来。 屋子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除了齐悦以外都怔怔看着那老大夫,阿好也不痛呼了,看着那大夫,眼一翻晕过去了。 齐悦苦笑一下,这里的大夫还都是这个直率的毛病啊…. 就在阿好晕过去后,阿好娘也嗷的叫了一声,软到在地上。 “怎么会?”
阿如颤声喊道,已经不能自制,身子抖得筛糠一般。 “大夫,你能诊出具体是哪个脏器闭合性损伤出血吗?”
齐悦一把拉住要走的老大夫,急急忙忙的问道。 “闭…合..闭合性什么?”
老大夫瞪着眼不解。 “就是具体损伤的是哪个脏器?”
齐悦问道。 “有必要吗?”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不管哪个,都是个死…” “你..”齐悦看着他皱眉,“怎么就非得是个死?剖腹修补就是了…” 她的话没说完,那老大夫就甩开她的手。 “老夫给你指条路,”他说道,一面伸手往外指了指。 齐悦大喜。 “..院子里烧香跪着,求求神医华佗,看他老人家能否显灵…”老大夫接着说道。 你妹的!齐悦被浇了一头冷水。 “你还是不是大夫啊?有你这样的吗?”
她喊道。 “我不是大夫,神医扁鹊也不是大夫,见了齐桓公不治而走,真不是个大夫。”
那老大夫哼了声,慢悠悠的扔下一句,背起药箱就走了。 齐悦被这老头的话气的差点晕过去,谁说古代人纯朴啊,这活活是要把人气死不偿命啊。 屋子里阿好娘和阿如的哭声越来越大,在这黑夜听来格外的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