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听闻,‘卫岗乡’意欲开设学堂?不知学生何来?先生何来?”
谢岩明白了,这一问,应当是崔轩来此的真实目的。 “谢某不才,蒙陛下赏识,得以领‘卫岗乡’一地,开启民智,教化民众乃是理所应当之事,陛下以‘皇家卫岗学堂’命名,亦是有此意。毫无疑问,凡籍在本乡,年纪低于十五之人,均可报名进学;至于先生嘛,乡里出资招募。”
谢岩不是很了解崔轩是什么样的人,于是尽量说些光面堂皇的话。 崔轩微微颔首,表示认可,接着道:“学生易得,先生难求,县男以佳句示人于先,以‘诗酒风流’于后,莫不是为了招募先生?”
黄守义和洛克然并不知晓谢岩的真实目的所在,他们听了崔轩一番话,全都将目光看向谢岩,他们别无它意,只是想看一看,崔轩说的正确与否。 谢岩心里很佩服崔轩的眼光犀利,但是在明面上,他来了一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张口说道:“学堂需要的先生不多也不少,单单‘洛阳’城里,适合担任的就不在少数,更何况谢某也委托冯宝校尉前往‘长安’聘请,堂堂‘皇家学堂’若是请不到教书先生,岂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谢某不认为会出现这样情形。”
谢岩一番话,听在黄守义和洛克然耳中,那是非常正确的事,请一些教书先生而已,又不是请什么大儒名士,不可能有多难,况且如谢岩所说,学堂挂着“皇家”名头,陛下也不可能允许没有先生的情况出现。 崔轩倒并不这么认为,无论“洛阳”还是“长安”,真正有能力适合当先生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而且绝大多数还都是各世家子弟,或者与各家关系密切者,各世家通过支持自己子弟以及士子中的优秀者进入朝堂为官,以谋得利益或者影响朝政,可以说,这已经是一个惯例了,也是世家门阀维持自身地位,与皇家分享权力的一种方式,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人染指的。 然而,“皇家卫岗学堂”凭空出现,谢岩又打着“开启民智、教化民众”的旗号告知世人,无论是何等身份的人,只要籍贯在“卫岗乡”,就可以进学,这等于是在世家垄断的教学一事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学堂有“皇家”的名头,任何明面的动作都不可以,换句话说就是“打压它,那是不可能的。”
各世家门阀从这件事情上嗅到了一丝危机,于是才有了崔轩特意前来的举动,他真正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弄清楚“卫岗学堂”究竟有何打算?如果只是一个乡里的学堂,只是用来教化民众,那么他们也就不会反对,甚至还会给予一定帮助;若是图谋甚大的话,那么各世家当联手起来,起码可以在招募先生一事上设置障碍,让“卫岗学堂”无法请到足够的、合适的先生。 正是基于此,崔轩问谢岩:“得英才而教之,乃学堂之根本,‘皇家卫岗学堂’只取本乡之民,岂非有负圣人之意?”
谢岩知道崔轩口中的“圣人”可不是孔子他们,而是指皇帝李治,故而道:“既是‘卫岗学堂’,第一要务自然是教化本乡之民,且学堂除了教授经义外,更主要是教授民生技能,譬如怎样种出更多粮食、又如何又快又好的建成房屋等。”
谢岩这一番说词,不仅崔轩,包括黄守义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惊呆了,他们意识里的学堂,只教授经、义,而谢岩说的那些,都是匠人之学啊。可是他们见谢岩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是说笑。 “难道真是这样吗?”
每个人都在心里问着。 崔轩思忖片刻后,倒不觉得谢岩说的有什么不对,“卫岗学堂”收录的皆是本乡农人子弟,教授他们经义,用处并不大,相反的,似谢岩所说之“民生技能”,倒是更加适用。 崔轩自觉弄清楚了谢岩以及“皇家卫岗学堂”的事,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老实说,他们没有和谢岩过不去的意思,他们只是担心“皇家卫岗学堂”是皇帝交给谢岩用来打破世家门阀垄断“教书育人”这一被他们视为根本的一种手段,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了,“民生技能”学的再好又能怎样?当不了官,什么都不是。 想清楚了所有以后,崔轩说道:“老夫以为,谢县男所言极是,涉及百姓生活之事可谓都是大事,不可马虎,县男筹备学堂时,若遇上什么麻烦事,不妨差人来告知老夫,想来老夫还是可以尽一份绵力的。”
谢岩很客气地回答道:“好意谢某心领,如遇难事,谢某定当亲自登门。”
话音刚落,包间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紧跟着就听王三狗大声嚷道:“校尉,云……” 王三狗进入包间,才说出来一个字,忽然发现屋里有自己不认识得陌生人,就硬生生的将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崔轩原本就有意告辞离开,王三狗的突然来到,刚好给了他绝佳的机会,当即起身道:“谢县男事务繁忙,老夫不便过多打扰了,还是就此告辞为好。”
谢岩也无心挽留,客套两句后,亲自将崔轩送出包间。 “校尉,刚刚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王三狗见谢岩回到房间里,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没事!”
谢岩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然后道:“对了,你刚刚说‘云凤楼’那边怎么了?”
王三狗道:“那边已经开始了,仅仅是第一轮妆容比试,就售出绢花近千支!”
其实,“花会”的规则很简单,凡是能够进“云凤楼”的人,不论是下人或是仆役,每个人免费发一朵带印记的绢花,支持哪位姑娘,就把绢花放到哪位姑娘专属的盘子里,如果觉得不够,就需要另外购买,十文钱一支。此外,还有金、银、铁牌,分别对应一百支、五十支和二十支绢花,虽说价格不贵,但是人多啊,有钱人更多。 王三狗口中的第一轮,实际上只有十名姑娘,而这样的共有五轮之多,这还只是妆容,比完这项,还有一项才艺展示,两项比试结束后,得绢花最少的五名姑娘被淘汰,其余四十五名姑娘进入第二场。可以说,谢岩是几乎照搬了后世的选秀方法。 不过,有一个地方,是后世没有的,那就是如果有文士支持自己喜欢的姑娘,并且能够做出得到认可的诗或文章,可以抵一面金牌,也就是一百支绢花,这对于那些自命有才的穷书生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不仅可以扬名,更可以换酒,同时也支持了自己喜欢的姑娘,那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而评选人的主要责任就两样,一是审定诗文,主要由卢照龄和另外一人负责;另外七个人专门给每位姑娘做点评,虽然他们没有绢花,但是他们的意见,很大程度上可以影响别人的看法,因此实为最重要的。 谢岩不关心绢花能卖多少出去,那是黄守义他们关心的事,他最关心的是两件事,一是能够得到卢照龄认可的诗文有几篇;二是“云凤楼”极其周围,到底来了多少人? 前者事关招募先生一事,后者事关有多少百姓可以从中受惠,毕竟去的人多了,消费也就多,无论是小商小贩还是周围提供各式服务的人,都可以从中间得到巨大利益。 只是,负责打听这两件事情的韩跃和老张头一个也没回来,谢岩一时间也不知道而已。 “二位掌柜的,你们觉得可还满意?”
谢岩就着王三狗说的话问道。 黄守义笑道:“老夫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如此妙事,也只有谢校尉和冯校尉此等奇才方可想的出来啊。”
“不错,只可惜‘扬州’太远了吧点,赶不上‘卫岗乡’举办的最终‘花会’咯,殊为可惜啊。”
洛克然一脸遗憾地说道。 谢岩却道:“机会还是有的,洛掌柜不必可惜,下一次,我保证一定比这一次的更好。”
“还有下一次?”
洛克然立马来了精神,脱口就问。 黄守义更关心的是另外一句话,也问道:“还能比这一次更好?”
“那是自然”谢岩胸有成竹地道:“不越办越好哪成?”
“那详情如何?”
黄守义迫不及待地问道。 谢岩笑道:“黄掌柜太心急了些吧,只有这一次办好了。大家都满意了,才能有下一次,你说是不是呢?”
黄守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连称:“那是,老夫是心急了,当如县男所言,办好此次方为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正说话时,老张头也回来了,不等谢岩问,他直接道:“校尉,‘云凤楼’进去的客人大约两百多人,此外,还有一百多文人士子,加上下人随从,总共在六百人上下;楼外附近来看热闹的人,少说也有两千多,而且,城里三大赌坊都开了盘口,接受百姓下注,因为今天是第一天,知道的人还不是特别多,但即便如此,前往下注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可以说,人数还在不停的增长中。”
“赌坊有没有按规矩来?”
谢岩问了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老张头道:“校尉放心,老夫特地暗自打探过,他们还是守规矩的,不接受一贯钱以上的下注,也没有放‘印子钱’。”
谢岩点了点头,道:“只要守规矩就行。”
洛克然也一边道:“是啊,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可不能让他们给搅黄了。”
黄守义跟着道:“那可不,要是让赌坊那边给搞出什么事来,‘留守府’想不管也不可能,还是谢县男想得周到,提前打好招呼了,免去很多麻烦。”
谢岩道:“现在看起来,一切都还正常,只要第一场不出什么乱子,后面按此照办,想来也可以平安度过的。”
“必定如此!”
屋里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