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冯宝终于开口说道:“许、许先生到底是不是男子,冯某自有法子弄个清楚,只是此事出有因,怨不得谁。”
说话时,他一直看着王福来,那意思太明显不过了,显然是说:“要不是你当初不弄清楚,哪来今天这事?”
王福来就当没看到,而是把目光投向贺兰敏之,心道:“现在,该轮到汝说了吧。”
“冯县男此言差矣,吾等不说无人会知晓,再者,相信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胡言乱语。”
贺兰敏之终于把话接过来说道:“不知冯县男听闻后,可有其他所想?”
冯宝不解地道:“能有什么所想?”
贺兰敏之道:“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冯县男终未娶妻成家,难道就没有动心分毫?”
此话一出,冯宝再听不懂那就成傻子了,只不过,他想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怎么,二位想要做媒不成?”
冯宝有些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们两个人问。 “当然不是。”
王福来又接过来道:“县男若无此意,少郎君却是有心。”
一瞬间,冯宝顿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认真而又仔细地看了看贺兰敏之,心说:“你小子发什么神经?”
可转念一想,不觉又有些释然。毕竟贺兰敏之到了论及婚嫁的年龄,而且开放的大唐人,似乎从不觉得年纪差距是个问题。 严格来说,冯宝对许爰那可只有朋友的情份,和男女之情一丝一毫也无关系,尽管从贺兰敏之与王福来的话中听出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但是,那也仅限于事情本身,同样和男女之情无关。 可是人呐,尤其是男人在面对异性的事情上时,通常会有一种微妙而奇怪的心态,那就是——我先认识的,怎么着也得我先试试吧,凡事还有一个先来后到呢。 正是基于此种心态,冯宝很想脱口而出:“你小子好歹等我先搞清楚吧。”
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倒不是说怕了什么,而是来自后世的冯宝,起码明白“公平竞争”才是解决此类事件的最好方法。 于是,冯宝斟酌之下,张口说道:“冯某与少郎君,不论有意或是无心,那都仅仅是吾二人之想法,以冯某之见,许先生之想法才更为要紧,不知少郎君以为否?”
此话若是旁人说出,贺兰敏之必定嗤之以鼻,那怕是在妇女地位比较高的唐代,女子想要自己掌握婚姻的权力那也是绝无可能的,实际上,在贺兰敏之看来,此事简单至极,冯宝如果有意,他就不做多想;冯宝若是无心,他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达成心愿,但是偏偏冯宝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说法,令贺兰敏之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怎样是好。 “为何要听取许、许先生的意思?”
贺兰敏之总觉得喊“先生”有些别扭,只是王福兰和冯宝都如此称呼,他也不好改口。 “很简单呀!娶个妻子回家又不是当花瓶看着,两个人相互中意岂不是最好?”
冯宝又一次说出大唐人从未想过的理念,虽说听起来感觉有些荒谬,但若是细细品味,又会觉得很有道理,实在是很难反驳。 “那如何才能知晓呢?某家总不能当面去问吧?”
贺兰敏之还是弄不懂地问了出来。 “这太简单了,姑娘要靠‘追’,谁先‘追’到算谁有本事?”
冯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干脆借用了后世常用的说法。 “什、什么是‘追’?”
贺兰敏之瞪大着眼睛问道。 “追姑娘那不就是——”冯宝停顿了一下,想不出来怎样说下去,只好拿后世影视剧里的某些桥段出来以做举例说明…… 别说贺兰敏之了,就是王福来也想不到,所谓“追姑娘”竟然会是那么复杂,他不由得心想:“这也太拿女子当回事了吧?”
当然,当着冯宝的面可不敢说出来。 贺兰敏之毕竟年轻一些,他并没有觉得此事有多么的不可思议,相反,反而觉得“挺好玩儿”,很有新鲜感。于是说道:“冯县男之意是说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各自想办法,最后以许先生的意思为准,可是如此?”
“那是自然,咱们各凭本事。”
冯宝当即回道。 “甚好!某家愿意一试。”
望着贺兰敏之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冯宝嘴上那是满口答应,心里却在想:“后世那些花样百出的方法,只用一成,你想追也追不上。”
当然了,前提是冯宝真的有心,可问题就在于此事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等王福来、贺兰敏之告辞离开后,冯宝一个人独自坐着屋里,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这件事情怎么有些怪异呢?自己认识的许愿先生,怎地就成了一位女子呢?而且相识多年,怎么就没发现呢? 此外,在娶妻成家一事上,冯宝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总觉得还早,犯不着那么着急,可是今天莫名其妙的和贺兰敏之相约“追姑娘”,当时不觉得,现在怎么看自己都有些在犯傻,纯属吃饱了撑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许先生”真的挺不错,旁的不说,起码很能谈得来,那到底应该怎么做呢?又应不应该去做呢? 冯宝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烦躁,大喊一声:“高大棒,你进来一下。”
“老汉在此,县男有何吩咐?”
高大棒第一时间出现在屋内道。 “没什么吩咐,叫你进来是问件事。”
冯宝考虑了一下,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当考虑一下娶妻生子的事啦?”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高大棒猛然间大声嚷道:“县男终于要成家了。”
声音有点大,以至于冯宝被吓了一跳,张口说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这许多年,老汉可是头一次听县男提起成家之事,岂能不激动?”
高大棒随后就问道:“县男看中哪一家姑娘了?”
冯宝白了他一眼,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兴趣,挥挥手道:“和你说也白说,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打发走高大棒,冯宝依然觉得心里有些烦闷,他就纳了闷儿,为什么呢? 烦闷了出去走走是个不错的选择,冯宝走出房间,独自在院中来回踱步,无巧不巧的刚好看到许爰出来,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之际,却看到贺兰敏之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这小子倒是行动够快的啊。”
冯宝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便打算回房间去,途经黄守义的房间时,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许先生”的时候,好像就是在黄守义家中,那么,黄守义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瞒着自己。 一想到这,冯宝顿时有了问清楚的冲动,他直接上前敲门问道:“老黄,在不在?”
“在呢!”
黄守义在房间里大声应道,并且很快将门打开,一见冯宝即笑道:“可是唤老夫前去打牌?”
“没空打牌。”
冯宝说完,回头对高大棒道:“你在门口守着。”
然后才走进了屋内。 黄守义见冯宝面色不善,赶紧关好门,回身问道:“校尉有事?”
冯宝很严肃的看着黄守义,一语不发。 过了有一会,仍然不见冯宝说话,黄守义不免心里有些发毛,再次主动,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知校尉所来何事?”
“老黄啊,我们老交情了,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却不对我说实话,未免太不把我放到眼里了吧。”
冯宝看起来话说的很随意,但是听在黄守义耳中,那是如同雷劈。 黄守义是完全依靠“卫岗乡”和冯宝而崛起的大商贾,他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冯宝啊,更何况,他没有任何事情瞒着冯宝,何来不说实话一说呢?于是赶紧说道:“老夫可对天发誓,绝无此事。”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也敢赌咒发誓?”
冯宝心里乐了,面上表情仍然不变地说道。 “真没有啊,老夫可从来不在校尉面前隐瞒什么。”
黄守义觉得自己那个冤啊,只能竭力分辨道。 冯宝看他那副样子,估计也是想不起来,直接问道:“那好,我问你,许愿许先生,究竟是男子亦或是女子?”
“这个——”黄守义一时为之语塞,脸色也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的,不知该怎样说才好,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既然冯宝问了,那么一定是知道了,再隐瞒下去,似乎也没必要了。 想到此处,黄守义只能暗自长叹一声,而后将当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冯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随便拉过来当助手的人,居然是“许家六郎之女”,而且是那位把“宝庄”卖出高价的许家女,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屋里安静了有一阵子后,冯宝忽然问了一句:“如此说来,许先生、不,是许姑娘,她是当今‘礼部尚书’许公的侄孙女了?岂不是也可算作名门之后?”
“正是如此,只是、只是因身体有恙,故始终不曾许配人家。”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老黄你是有说过一位聪慧的许家女,原来就是许姑娘啊。”
冯宝又想起一件往事,继而问道:“可否告知姑娘真名?”
“许爰,诗经《击鼓》中有云‘……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冯宝可没读过《诗经》,但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实在是太出名了,想不知道都难,他可没想到,那个“爰”字,还有这讲究,而且偏偏就和事关爱情、婚姻的名句有关联,难道说,此当真为天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