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醒了,按理来说,所有人都应该非常高兴和开心才是,但是有一个人,却从西域归来的众人当中看出了不一般的端倪。 谢岩那日去学堂找李淳风请太医时,刘愣子、许恢等立刻得知冯宝发生意外的消息。 冯宝对刘愣子来说,那简直就是头号大恩人啊,这要是出了事儿,那还得了! 刘愣子几乎没有任何考虑,骑上马便直接出发,许恢和苏永兴两个人都有受过冯宝的恩惠,那自然也得去一趟,只是他们动作慢了些,没能和刘愣子一道出发,而是合乘一辆马车去的。 冯宝的病情他们都帮不上忙,只能留在驿站里干等着,然在此时间里,苏永兴却留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凡是从西域回来的人,绝口不提和谢岩婚事有关的任何一个话题。 这非常不符合常理,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冯宝都是为了此婚事才着急赶路,致使出了意外,可那些人却是一副对婚事讳莫如深的表现,每当有所提及,不仅闪烁其词,而且是能躲则躲。 冯宝醒来后,苏永兴便放弃了追根究底的想法,可是他进去探望了一下后,心中疑云顿生。 在苏永兴眼中,过去的冯宝虽然有失沉稳,却大大咧咧,性子开朗,很是容易相处,但醒来之后,竟然变得沉默少言,且显得心事重重,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苏永兴不相信一场意外可以让人变成如此,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在意外发生前就已经出现了什么状况,可那会是什么事呢?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苏永兴最后带着满肚子疑问回乡了,只是在临行之前,以很隐晦的方式提醒谢岩注意一下冯宝的性格变化。 谢岩也察觉到了冯宝的情绪不大对,只不过以为是发生意外之后的正常反应,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在冯宝醒来后的第三天,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回乡…… 然而,刚刚进入“卫岗乡”地界,冯宝突然对谢岩说:“警官啊,你带大伙儿先回乡,我得去一下‘宝庄’,那里有不少事等着我决定。”
虽说谢岩有些觉得奇怪,但是他也知道,冯宝有一年多不在,庄子里的确有很多事情,况且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妥,更加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便只好同意。 经过几年的发展,“宝庄”早就已经成为一处富裕的村庄,其富足程度不亚于“卫岗乡”。 听说庄主远征得胜归来,庄子里的男女老幼全部走出家门,一起迎接冯宝的到来。 庄户们的热情,极大地感染了情绪低落的冯宝,他走进人群,一会儿问问张家今年的收成如何?一会儿又问李家的作坊今年生意怎样…… 看着冯宝满脸笑容的和庄户们的说话,陪同来“宝庄”的房元昭终于安心了许多,或许在他看来,有一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好,没必要继续多想了。 一起来“宝庄”的,可不止房元昭,还有狄家姐弟两个人。 由于冯宝在庄上住的少,所以他的宅院并不大,总共也只有六间房,冯宝让刘大山带着房元昭去隔壁一户人家居住,从而把唯一的客房腾出来留给狄家姐弟。 当晚,冯宝谢绝了庄户们的宴请,而是独自留在房里用过晚膳,等到一名亲兵进来收拾碗筷时,他说道:“出去后,让大棒过来一下。”
多日静养下来,高大棒的症状几乎已经消失,听闻冯宝召唤,那是一刻也不耽误,以最快速度出现在房间里。 “怎么样,伤势都好了吧?”
冯宝亲自倒了一杯茶给高大棒递过去,同时说道。 高大棒双手接过茶杯,以最肯定的语气道:“全都好了。”
“坐下说。”
冯宝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见高大棒也坐下后,道:“大棒啊,我要没记错,你应该五十多了吧。”
“县男好记性,老汉五十有二了。”
冯宝点了点头,接着道:“操劳了大半生,有没想过清闲一下啊。”
高大棒没有听出冯宝的话外音,直接就回道:“跟着县男已经很清闲了,老汉别无所求。”
冯宝笑了笑,说道:“我的意思是,想不想去乡里或学堂任职?”
“不去!”
高大棒想都没想地摇头道:“老汉不认得几个字,做不来那些事,还是留在县男身边好。”
冯宝拿高大棒实在没什么办法,干脆直说道:“我打算出远门,得有个两三年才能回来,这一趟你就别跟着跑了,好好在家休息,顺便回趟老家,把儿孙他们也接过来吧。”
“又要出门?县男可刚刚才回啊!”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冯宝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道:“乡里、学堂或庄子上,你随便选一个地方,我来安排,此外,亲兵里超过四十五岁的,全部留下,你再去老兵的子侄当中挑几个身手好的过来就成。”
“县男啊,咱们老哥几个都还能打,上了战场也不在话下……” “谁跟你说要去打仗啊?”
冯宝没好气地打断了高大棒的话,接着放缓些调道:“我想去趟南方,那里天气炎热,瘴疠盛行,尔等年纪大了,不去最好。”
高大棒不知怎样说是好了,他再笨也能听出来话外之意了——就是怕自己这些老家伙们去了回不来。 冯宝见其不说话了,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说:“此事就按我说的办吧,一会儿你出去,替我请迪亚马家的两个孩子过来。”
高大棒无法再说什么了,只能按照冯宝的吩咐,去请狄家姐弟俩过来。 身穿唐人衣服的狄青,总体上看起来和唐人并无二致,至于他姐姐狄萱萱,一直以来都戴着一副面纱,谁也不曾见过其模样。 此时,他们走进房间后,冯宝先招呼他们坐下,而后言道:“一路疾驰,二位辛苦了吧。”
“回冯县男话,不辛苦。”
狄萱萱先以标准的唐人礼仪行了一礼,再以地道的官话说了出来。 冯宝又道:“迪亚马将两位托付于冯某,某自当尽心尽力,然冯某不日将远行,故请二位前来,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宜。”
“但凭县男安排。”
狄萱萱说的很是客气。 “那就好。”
冯宝点了点头,想上片刻,即道:“令弟狄青年纪尚小,理当进学才是正途,此事吾自会安排好,不知可否?”
“进学乃是正理,萱儿替祖父谢过县男。”
狄萱萱说着竟起身欲行大礼。 冯宝见状急忙阻止道:“狄姑娘不必行礼言谢,冯某最见不得如此,还请坐下说话为好。”
可话是白说了,狄萱萱不仅自己,还拉上其弟一同向冯宝行了大礼,弄得冯宝无奈地暗叹一声,等他们重新坐下,才开口道:“今天就算了,以后可别动不动给我行什么大礼,我可不喜欢。”
说完,话锋一转,又道:“至于狄姑娘,冯某有意请姑娘去‘珮兮阁’,那只有女子,要方便许多。”
“县男不必替萱儿费心,县男去哪里,萱儿就去哪里。”
“那哪儿成啊?”
冯宝立刻说道:“吾去极南之地,比之西域还遥远,也更危险,怎能带你上路,此事万不可行!”
狄萱萱没有说话,可是清澈的眼神当中却流露出坚定的神色,只是冯宝并没有注意到,见其未有表示,心里还暗自舒了一口气,以为就此作罢。 狄家姐弟离开后,冯宝又让人请来房元昭,一见面就说道:“元昭,吾要去南方一行……”话还未说完,看见房元昭张口欲言,便摆了摆手,示意其先不要说话,而后接着道:“此番远行,你不可以跟去,吾名下诸多产业,需要有人打理,警官事务繁多,难以照料,唯有汝出面最为合适,若是遇上难事,可自去找警官即可。”
“师父,何必如此?”
房元昭情知冯宝难以面对许爰成为“嫂子”的事实,借口远行以作回避,或者称为“疗伤”亦不为过。 “找寻高产优质良种的事宜,一直不见进展,此事关系我大唐国运,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不管理由是多么的冠冕堂皇,房元昭在心里那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他只认为自己猜测的才是最为正确的,可是冯宝死活不认,那他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不论房元昭怎样磨破嘴皮,冯宝就是不改变主意,最后被说烦了,干脆拿出“师父”的威严,直接就道:“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此事就这么定了!还有,家里那摊子事,也替我一并管了,要是等我回来,发现你做的不好,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冯宝最后这番话有多大可信度?房元昭弄不清楚,但他很清楚的是,自己的这位“师父”,是打定了主意去南方一行,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说服他了。 冯宝见房元昭不在说话了,叹息一声道:“元昭啊,有些事情,唯有距离和时间才可以慢慢淡化,以后你可能会懂,也可能不会懂,但那已经都不重要了,唉——去吧,明日你就回乡里,顺便请警官过来一下,有些事情不当面告诉他不成啊。”
“师父——” 冯宝挥了挥手,阻止了冯元昭继续说话的想法,临了还说了一句:“莫要伤怀,我终究还是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