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玉佩换面人”这么一个小小插曲外,李治在“卫岗乡”闲逛的半个多时辰里,收获还是很丰富的。 男女分开式“公共茅厕”,在大唐起源于“卫岗乡”,从最开始的茅草屋到如今的白墙青砖瓦房,可以说已成为乡里的一景。尤其是每个茅厕都有两人专职负责清扫,按谢岩的说法,优先雇请乡村里无人照看的孤寡老人,以解决他们的生计,对此,李治颇为赞赏,认为此乃“善政”。 至于光秃秃的路灯杆,李治就觉得很奇怪了,明明没有看见一盏灯,可路上每间隔十余步都有,虽说都是木杆,可数量多了,花费也不会少,如此又是做什么呢? 谢岩解释道:“‘波斯’运来的‘石漆’在路上了,吾已差人去‘玉门关’接收和转运,待‘石漆’一旦入关抵达乡里,即开始炼制,待产出‘煤油’,路灯即可使用了。”
尽管李治不能够完全明白“路灯”除了照明外,其实在地方安全上的意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认为此举“甚善”。 李绩却向谢岩问道:“‘煤油’如此好用,军中岂不是也用得上?”
谢岩回道:“李公所言极是,然此物眼下产量、运量皆未知,在无法确定大量产出前,恐难以提供给军中。”
李绩知道谢岩所说不虚,军队使用的物资,不一定要求最好,但是必须长期而稳定,否则一旦用顺手了后,突然没有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谢岩依然还是将“煤油”日后在军中用于取暖、照明等用途大致说了一下…… 听得李绩那是频频点首,显得很是满意的模样。 李治见他们一老一少相谈甚欢,不由得微微一笑,转身进了不远处一个正在营业中的“黄记便利坊”,同时还示意旁人不要去打扰谢岩和李绩的交谈,对于自己最为信任的两位臣子,他还是非常宽容的。 “便利坊”内格局和后世的“小型超市”差不多,出售的都是分装过的小包食物和日常用品。 李治很有兴趣地穿行在货架当中,偶尔还问上两句。 王伏胜那可就郁闷了,寻常百姓之家的物件以及最普通商品的市场售价和价格高低,那是无从知晓,平日里出宫采买,那都是有专门的低级宦官操办,如他这般地位的,根本接触不到。但是皇帝的询问又不能说一概不知,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向皇帝建言:“老奴实在不知,能否请……”他话没有完全说完,眼睛却看向门口“算账处”的一对中年夫妇模样的人。 李治见王伏胜一副“苦脸”,不禁笑道:“去吧,好生相请,莫要怠慢了。”
王伏胜从来都是不折不扣执行李治的旨意,他以最和蔼的笑容,最客气的话语对正在算账的中年男子说道:“吾家主人有些事情不甚明了,还请过去解说一二,不知可否?”
或许是很少有人用如此语言说话的缘故,那中年男子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放下手中笔,拱手道:“不知客官想问何事?”
此时,李治已走了过来,闻声而道:“朕……啊,真想知道,此地贩售之货物与‘洛阳’相比,贵贱乎?”
李治是差点说漏了嘴,好在那中年男子似乎听不出来,直接就回道:“客官有所不知,一般而言,因乡里有‘新商税’的缘故,所贩售货物通常要比城里贵一些,然‘便利坊’不同,听东家说,那叫什么统一进货,数量大,便宜不少,即使加上雇人分装和‘新商税’,最后的售价,大体上和城里差不多,要是遇上东家搞活动,还能便宜个一成。”
“搞活动?”
李治又算是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并问道:“何意?”
中年男子张口想说,好像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扭头对身边的中年妇女道:“去,把今日的报纸拿来。”
“卫岗乡”有“卫岗日报”,这事李治知道,而且也不陌生,只是当他拿到手的报纸时,却发现和以往自己看到的很不相同,无他,仅仅是多出两张“广告版”。 “广告版”里面的内容可就多了去了,什么哪家铺子搞促销;哪条路上又新开了一座茶楼;还有什么“寻物启事”、出租房屋等等,总之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信息都有。 而在其中最显眼的位置上,却是三幅套红的大块内容,其一是“马会”的赛马日出场马匹的详细介绍;其二是“佑民成药堂”五日后开设的预告;其三就是“黄记便利坊”与“洛记大集市”在药堂开业当日的活动,内容自然是和后世的超市差不多了,比如买二送一,又或者是买多少有相应的折扣等,总之这些花样,李治那是闻所未闻!不过他也看得出来,的的确确是便宜不少。 “黄记、洛记,那不是两家吗?怎会登载于一处?”
李治大致看明白后,又问了一个他想不明白的事。 “自然是两家了。”
中年男子跟着颇为愤慨地说道:“要不是洛家的‘大集市’隔三差五地搞活动,咱们也用不着如此,客官您是不知道,洛家仗着鸡蛋便宜,吸引太多人了,逼得东家也不得不跟进,听说,上个月,光是鸡蛋就赔了两千多贯呢。”
李治是皇帝,对于物价并没有什么太多概念,只不过听中年男子如此一说,不由得又看了一下广告版里的活动内容,果然,一文钱两个鸡蛋赫然在列。 在这个连吃饱饭还成问题的年代,鸡蛋算得上是奢侈品,穷人家平时是很难吃上的,现在居然一文两个,那简直便宜的都不像话了,李治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不已,但无论如何,百姓能得实惠,终归是一件好事。 “有劳了。”
李治客气了一句,打算就此离去,却不料中年男子忽然道:“客官,报纸……”说着,眼睛还望向李治手上的报纸,又道:“今日的报纸,吾还未来得及看呢。”
李治听得一愣,先垂首看了一眼手里的报纸,而后又看向中年男子,疑惑地问道:“汝能够看得懂报上写的?”
中年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吾识不了几个字,只不过晚些儿子回来,他是要看的,故而还请客官留下报纸。”
李治释然地一笑,将报纸随手放在中年男子面前的桌子上,并随口道:“看来汝家也出了一位读书人。”
“哪里有哟——”中年男子一面收起报纸一面道:“臭小子不好好进学,仅读了一个‘初级四’,分数不够,进不了‘皇家学堂’,只得学些画图和算学,跑进‘施工队’做活了,这会应该还在画图,还不晓得弄到啥时候呢。”
“还不就是‘子时’。”
那中年妇女在一旁插了一句话。 “到‘子时’那么晚?”
李治微微吃了一惊地道。 “最近都是如此,听说朝廷在修一条很重要的大路,他们那儿几十个人都在画图,老汉是不懂那些,反正娃子年轻,多干活无妨,再说钱也没少给。”
“是啊,一天算两天的工钱,有什么不能干的,省得在家没事乱跑。”
中年妇女接过自家丈夫的话说道。 “就你个婆娘天天没事唠叨,臭小子才不肯看铺子……” 对于他们夫妇间的家常话,李治是没有兴趣听下去的,趁着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走了出去。 很意外,李治看见谢岩和李绩依然在那里说些什么,但是旁边却多了一个听众贺兰敏之,且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显得极为认真。 “两位在说何事?令敏之听得如此入神?”
李治好奇地走过去问道。 “姑父,李公和谢兄正在论军制变化。”
贺兰敏之行礼言道。 “军制如何变啊?”
李治问了一句,而后迈步前行。 李绩紧随在后,边走边说:“县子认为,兵法有云‘兵贵精而不在多’,故而提出减少兵员,用省下来的军费供给能征善战之军。”
李治对于谢岩的“军队精锐化”设想还是有些了解,于是问了句:“可是如‘羽林左卫’那般?”
李绩回道:“有些类似,又不尽相同。”
“哦——”李治这下来了兴趣,再问:“哪里不同?”
“具体而言是三项规制,依次为‘招兵制’、‘军丞制’、‘军官制’。”
李绩说的是言简意赅,要多简单就有多简单。 除了“招兵制”容易理解外,另外两样李治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本有意细问,转念一想,在大街上好像并不适合讨论国家大事,可既然说到此事,不问个清楚明白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停下脚步,回身对贺兰敏之道:“此地距离汝之府邸远否?”
“很近,不到一里。”
贺兰敏之急忙答道。 “那便打道回府,待吾与二位秉烛夜谈!”
随着李治金口一开,大唐皇帝夜游“卫岗乡”的举动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