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需等待‘水师大船’?”
右领军卫中郎将薛仁贵突然问出了一个旁人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薛将军有所不知,一艘‘两千料大船’,可一次装运五千军卒及所需全部军械与粮食,由于‘广州造船作坊’一次性建造两艘,故出海一次,可同时运送两地‘军堡’所需人员、军需。”
谢岩知道许恢不大清楚“两千料大船”实际装载量,便接过话道。 “此话当真?”
薛仁贵眼睛一亮,有些不淡定地问。 谢岩缓缓点了点头,接着道:“吾明白许先生意思,然各项军械、器具储备,并不足以支撑两地‘军堡’,故此事不易。”
大约是担心旁人听不明白,谢岩进一步解释道:“乡里存留全套单兵军械,已不足千,‘兵部’库存去年换装‘羽林左卫成都府部’,想来也所剩无几。按许先生‘军略’,两地一万精锐之装备,实无法备齐,除非‘羽林左卫’全员出战。”
“此乃‘国战’,有何不可?”
大将军契苾何力问道。 “自然不可。”
李绩微一摇首,道:“天下安定,远胜一场战事,‘羽林左卫’能够出动三千将士,以是极致。”
“英公所言极是。”
高远主持“兵部”日常事务,深知“羽林左卫分驻各州”之意义,旁的不说,单就应付一些小规模地方“叛乱”,就已经为朝廷节省大笔开支,更勿论其他,因此,他简单阐述了几件“小事”之后,道:“为天下安宁计,断无全员出战可能。”
“可三千人马,太少了。”
大将军契苾何力怅然若失地叹道。 “当真仅三千兵马?”
李绩忽然问了一句,其面无表情,似是自言自语,唯眼角一抹余光暼向谢岩。 谢岩状若未觉,毫无反应。 这间房屋里的人,除了徐有功是个颇为稚嫩“学子”外,其他人,那可都是“人精”!李绩的“小动作”,均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不明究里罢了。 不过,苏定方倒是很快想起昔日“冯宝带兵一事”,旋即明白了李绩话意——“卫岗乡”那些普通“府兵”,乃至所谓“施工队”,其实都堪大用,决计不比“羽林左卫”差多少。 可问题是,在没有皇帝陛下诏令的情况下,只怕没有人能够调动。 “如若……”苏定方似乎想到什么,抬眼看了一下李绩。 李绩却是依旧毫无表情,唯片刻后,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苏定方瞬间秒懂,那位以“老狐狸”著称的“英国公”李绩,在“这件事”上,多是与自己想一块去了。 谢岩并不关心李绩他们想到了什么,毕竟穿越千年来到大唐,又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有些事,根本不容回避,见招拆招,坦然面对才是最好。 接下来,几位大将军们,又分别问了些细节,许恢、徐有功二人,知无不言…… 直至,吴成进屋回禀:“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谢岩旋即起身,“邀”众人前往“学堂”西北角一处空地,去再次体验“粉尘爆炸”之威力。 与谢岩猜测的情形大致相同,大将军们最在意的还是“火药军事用途”,虽然嘴上没多说,炽热眼神说明一切。 期间,谢岩寻机与王伏胜小叙几句,从而得知,契苾何力、梁建方、薛仁贵三人奉“诏”回朝,所为正是“用兵辽东”。至于来学堂,那是李绩提出,苏定方附和的结果。而王伏胜随行,仅仅充当皇帝“耳目”,是以从不多言。 谢岩原本打算于“冯府”宴请李绩等人,哪知还未及提出,李绩则表示与高远同去拜访李淳风,以确定明日“元德观”之行;而王伏胜、薛仁贵、契苾何力和梁建方四人,均各自有事,需要即刻回城,唯有苏定方一人无事。 于是,谢岩在“官衙食堂”里,单独置办一桌酒宴,以宴请大将军苏定方。 席间,苏定方主动问及:“不知贵乡能战之兵,几何?”
谢岩也不隐瞒,直接道:“精壮战兵千余,老兵不足三百。”
“若算上辅兵,可有两千之数?”
“很难,至多千五。”
谢岩跟着问道:“苏公以为,‘速决’成否?”
苏定方微微颔首,随即言道:“有‘水师’坐镇海上,兵员、军械、粮草不缺,何愁其他?”
谢岩听得很是有些意外,他怎么都想不到,苏定方居然能够明白“水师”作为“基地”的作用,这也许就是历史名将的风采吧! 接下来,他们没有再说起“辽东军略”一事,而是将话题转至学堂。 谢岩看得出来,苏定方对“学堂”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军事院”,故不免详细说之…… 当晚,苏定方居于“客馆”,并于次日一早,自行离去。待谢岩得知消息时,已来不及相送。 更加意外的是,谢岩前往“元德观”,人还没走进大门,却见有一仆役模样的人过来唤道:“谢县子,家主人有请。”
谢岩还未及详问,又听不远处有人唤道:“警官,请近前一叙。”
谢岩循声望去,见一辆马车侧面窗帘后,露出高远的面容。 “高侍郎,汝这是……” “警官且请上车。”
谢岩按耐心头不解,登上马车。 “起步,回城。”
高远先吩咐一句,然后再道:“英公与李太史已然先行,吾留下代英公相问:‘水师’能否如期完成陛下期许?”
“七成。”
谢岩可不敢把话说的太满,给了一个大致说法。 “乡里两千精锐,可否?”
高远再问。 “很难,千五之数矣。”
谢岩回答也很干脆。 高原缓缓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道:“上意已决,唯方略未定尔,故相召大将军商议。数日内当有定数。英公以为,‘速决’、‘徐图’皆良策,唯精锐战力以定最终。”
“英公之意……”谢岩沉吟一下,道:“莫非,有意‘速决’乎?”
高远没有回答,仅仅微微点首,而后言道:“事关军机,慎言。”
“吾知矣。”
谢岩应道,心里却想:“难道说,自己又得出征?”
正当谢岩暗自思量之际,高远突然话风一转,道:“昨日晚宴,李太史谈及一桩与警官相关之趣事,曰:姻缘自定,不可违之。英公以为,家事不平,何以论天下事,不知警官意下如何?”
高远说得隐晦,谢岩也能话中所指。 然,未及开口,高远又道:“尊夫人既去,小郎君年幼,贺兰娘子常居贵府,可谓情意深重。老夫以为,警官莫负,善也。”
要说贺兰敏月的情意,谢岩那是心知肚明。之所以一直没有去触碰那份情感,其实根源还是在冯宝身上。 谢岩总觉得,在“许爰亡故”这件事上没有和冯宝当面说清楚以前,再度“婚娶”,有违二人兄弟情义,所以一直将那份感情深埋于心中。如今,在那个李涵石有意无意的“宣扬”下,很多人都知道了。 换句话说,不管有没有那个意思,作为当事人之一,且身为男子的谢岩,都必须“站出来”给一个明确的说法,这事,哪怕在后世,也同样需要一个结果! “吾——有些时日未曾见到……” “呵呵,无妨!”
高远眼见谢岩半晌道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不禁轻笑出声,道:“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警官之意既明,老夫自会妥善安排。”
“唉……”谢岩暗自轻叹,未多表示。 纵然穿越千年,本质上谢岩依然是一个普通年轻男子,有情有爱,乃人之天性。 原本总是担心,跨时空穿越,会给自己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某些伤害,所以谢岩一直对于成家立室,心有畏惧。 可是如今,事实早已证明,“穿越”本身,似乎未见影响。那么,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那也就成了应该而且必须的事情。 美丽、活泼的贺兰敏月,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进谢岩内心。原本他或许在有意无意之间,回避、闪躲,然李涵石一语道出所谓“机缘”,令其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 高远一番话,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理解成是一种“提示”。 他知道,在古代王朝,孤身一人其实很难真正成功!上到皇帝,下至家臣,都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前者是因为“掣肘”和“制约”,后者是源于“希望”。 因此,不论从自身出发,还是从其他方面考量,谢岩都没有理由拒绝高远“好意”,或许,遵从自己的内心,是唯一正确选择! “卫岗乡”通往“洛阳”的官道上,谢岩目送高远离去,而后独立于路旁,久久不曾移动身形,无法知其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