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丰烨一时站在船边不知该不该下去,他看不出夜震川到此处做什么。 夜震川仍旧古板着脸色,“等什么呢?带你的女人先回去,我有话与国主私谈。”
“谈什么?”
夜丰烨直问。 夜震川压低声音,“父母谈什么,岂是你做儿子能问的?”
他难得说出这句话,老脸也有些泛红。 夜丰烨斟酌了下,只能拉着云漓的手上岸。 夜震川抢过他手中的船桨,直戳湖底,带着陈初音直奔湖中。 云漓披好大氅一抬头,就看到了夜震川头顶的雾符字:同死同葬,此生不悔。 她一时错愕。 啥意思? 难道公公要杀了国主再自杀?要和国主一起殉情吗?! “爷,喊他们回来,快!”
云漓突然如此激动,夜丰烨顿时明白夜震川的心思。 可此时再喊也晚了,他们已经到了湖中央。 “我划小舟过去,你在岸边等我!”
夜丰烨不许云漓再沾水,因为稍后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云漓连忙点头,嘱咐他务必小心。 此时夜震川和陈初音已经在湖中央停留,二人端坐茶案两端了。 “不是为了儿子来杀寡人的么?何必到了湖中央动手。”
陈初音挽着长袍衣袖,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 夜震川眼神一凝,颤抖着双手端起。 他没想到十七年过后,陈初音还能为他再斟一杯茶? “你也是来杀我复仇的,我主动到你面前做个了结不是挺好?免得你再上门了。”
“寡人为何杀你?不如你细说说?”
陈初音面容轻缓,似老友叙家常一般闲聊。 夜震川看着她,眼眸中的恨、爱、怨、悔交织一团,凝结了一层水润。 他努力的把情愫压下去,才开了口:“因为我纵容母亲和继室给烨哥儿下毒,险些置他于死地。你这么嫉恶如仇的人,早晚会来报复的,我也等到了这一天。”
陈初音笑了笑,“你错了,寡人根本没有在意她们,因为她们给烨哥儿下毒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根本无用。”
夜震川愕然,“什么意思?”
“寡人离去时给烨哥儿下了千年古毒,无论是老太太还是你的继室夫人,亦或旁人,他们下的毒都只能减轻烨哥儿的毒痛,不会置他于死地的。”
陈初音不吝讲出实情,夜震川毕竟是他亲生父亲,也该知道真相的。 夜震川呆滞原地。 “所以她们没能毒死烨哥儿,心中忐忑,战战兢兢,不过都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陈初音陡然变了脸色,“寡人的儿子,岂能死在他人之手?!”
要死也是死在她手里。 绝不容他人亵渎半分的! 夜震川深吸一口气,好似抽空了最后一根精气神,陡然老了好几岁。 “所以你给我那封几个字的信,也不过是恐吓警告一番而已?”
“……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若贼人用刀枪利刃害死他,他还是抵挡不住的。”
陈初音十分认真的道。 夜震川无奈的摇摇头。 “所以,我在你的眼中算什么?一具死尸?一个工具人?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永远看不透眼前的女人,即便她此时眼眸涟漪如水,与梦境中的人儿一样,对坐淡笑着。 陈初音认真的想了想,又给他倒了一杯茶,“一个即将对寡人动刀的人!”
“唰”的一道刺目光。 夜震川长刀出窍,直奔陈初音喉咙而去! 陈初音并未停止倒茶的动作,任茶水满杯。 夜震川的刀尖离她面颊一指的距离时突然停下。 因他本人已被数道利箭穿烂了心! 夜震川手中的长刀当啷落下。 他僵着身子,端起了陈初音为他倒的这杯茶,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他一饮而尽,随即嘴角轻扬,含笑倒地。 夜丰烨赶来时,他已经阖上了眼。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从夜震川袖口中滑出,上面写了两个字:遗嘱。 夜丰烨的手一颤。 显然父亲这一次前来,就是奔着寻死,不打算再回去了。 他没有理睬陈初音,抱起夜震川上了小舟,直奔岸边而去。 云漓连忙迎过来,不停往夜震川的口中塞着琉璃莲果,却已徒劳无用了。 夜丰烨悄声道,“他做好终了的打算,不必救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云漓不再多话,揪着夜丰烨衣襟,跟随他快速出门上了马车,直奔宁远侯府。 陈初音仍旧坐在大船上。 继续给对桌斟了三杯茶,又一一洒入湖面。 “你也是寡人唯一主动倒过茶的男人……就祝你一路走好吧。”
…… 夜震川刺杀陈国国主失败的消息很快传入虞澜之耳中。 他气恼不已,连最心爱的砚台都砸了! “这个时候他倒什么乱?!夜丰烨也没法再对陈初音动手了!”
“他就是在阻拦母子相残,让陛下您没法再逼迫夜丰烨。”
钟南侯自然看得懂夜震川的做法,只恨没早些处置了他。 虞澜之忿忿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稍后你去行宫替朕向陈国国主赔罪,莫要因个人恩怨,扰了两国和谐,朕对陈国国主向来十分敬重的!”
“是!”
钟南侯立即领命,“夜丰烨那边如何办?”
这个人不除,他永无出头之日。 “朕会让宇文谦去安抚,你也不必再操心了。”
虞澜之焦急难耐,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对待夜丰烨。 钟南侯在一旁提醒虞澜之,“臣斗胆建言一句,殿下虽信任夜丰烨,但不得不另做打算。提刑司一直被众臣怨声载道,苛责过重,刑罚残忍。您刚刚登基称帝,待老臣们宽厚慈爱一些,才能得明君之称啊。”
虞澜之看着他。 钟南侯目光未躲,平心静气。 虞澜之松了松心思,“朕斟酌一番再做打算,辛苦钟南侯为朕操心了。”
钟南侯不再多说,立即退下办事。 虞澜之坐在龙椅上,静静思忖了许久,“……朕记得张绍与国公府沾了亲?是不是?”
“陛下您好记性,张大人的夫人与国公府是堂亲,同姓。”
小公公连忙回答道。 虞澜之轻应,吩咐书记官拟旨意,“提张绍为大理寺卿,兼管提刑司。夜丰烨父亲过世,需丁忧守孝,就劳烦他多辛苦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