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韦县丞再次打量了一眼面带讥讽冷意的湛非鱼，并不是说嫉恶如仇不好，只是有时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湛姑娘既然也是读书人，必然知晓何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韦丞这话透着几分无奈，但同样也是情真意切。 不管自己此行的结果如何，朱大人不会对面前这小姑娘如何，但韦县丞担心的却是程县尉。 她的随从纵然也是高手，可程县尉手底下同样养着一批高手，否则仅靠县衙这些捕快，怎么可能让榴县辖内如此太平。 湛非鱼扬唇冷笑，“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官匪勾结在大人眼中只是小过？”
沉默在雅阁里蔓延开来，韦县丞此刻哑然，他身为读书人自然是思礼制、明事理、辨是非。 可很多时候却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如同韦县丞早就察觉到程县尉私底下的一切不法勾当，暂且不说他有没有证据，以朱县令对程县尉的信任，韦县丞即便提了，朱县令也不会相信。 可韦县丞一旦得罪了程县尉，轻则被陷害被罢官，重则丢了性命祸及家人，无凭无据的韦县丞想要扳倒程县尉难于上青天，可程县尉反过来栽赃陷害却易如反掌。 对上湛非鱼澄清透彻的双眼，韦县丞端起茶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再上品的红茶此刻在口中也只有苦涩之味。 “是我失言，还请大人原谅。”
湛非鱼也不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善男信女，刚刚不过是见韦县丞给程县尉洗白，一时带出了点情绪。 这一下轮到韦县丞诧异了，原以为是个嫉恶如仇的小姑娘，自幼读书启蒙，又有长辈谆谆教导，所以她是君子坦荡荡。 对比之下自己身为朝廷命官却深感羞愧，可韦县丞没想到湛非鱼却话锋一转开口道歉，“湛姑娘言重了。”
或许也是这番言浅意深的交谈，韦县丞再次开口少了试探，多了关切，“朱大人想要和姑娘家中长辈搭上关系，即便不成，朱大人也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对姑娘如何，可程县尉那里却不得不防。”
这份心胸气度朱县令是有的，他也深知黄宝财的死和湛非鱼无关。 可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韦县丞太清楚程县尉的手段，他不会亲自出面，但会在暗中操控布局，只要黄家来县衙闹腾，届时朱县令不得不公开审理此案，再加上莫须有的证据，湛非鱼处境堪忧。 湛非鱼接过话，“既然如此那就请大人转告朱县令，若是我能沉冤得雪，朱县令自然也能得偿所愿。”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韦县丞不由笑了起来，朱大人要保下的人，那程县尉只能竭尽全力给湛非鱼洗脱杀人罪名，一想到程喜忠那憋屈的模样，韦县丞面上笑意都加深了几分。 …… 朱县令的确“不拘小节”，知晓了湛非鱼的态度之后，当日守在长兴客栈的捕快就被撤走了，这便是朱县令的示好之意。 窗户前，看着离开的几个捕快，何暖开口道：“小姐，你真打算和朱县令合作行商？”
若是论起赚银子的本事，自家小姐在大庆朝绝对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可小姐每日都要读书，手里也就美人妆一个生意，还是挂在裕亲王府的名下，美人妆赚到的银子悉数送去边关充当了军饷。 所以这一时半会的何暖真想不出湛非鱼拿什么和朱县令合作。 视线依旧停留在手中的书籍上，湛非鱼头也不抬的开口：“如同韦县丞所言水至清则无鱼，放眼大庆朝，朱县令至少也能算是个好官。”
榴县的百姓生活富足，榴县辖内几乎没有匪宼出现，这一切也都是朱县令的功劳，至于他重用程县尉，也只能说是小过，拔除这颗毒瘤也就可以了。 “今晚上我们就吃拨霞供，微微辣的即可。”
湛非鱼一想到火锅，肚子里的馋虫蹭一下像复活了一般，勾的她这会都想放下书去涮火锅。 黔中道的百姓嗜辣，这边的菜肴同样如此，除非是甜食，否则即便是炒时蔬都要加点辣椒提味，好在湛非鱼的一日三餐都是何暖亲自动手，这才让不能吃辣的湛非鱼不至于饿肚子。 但拨霞供若是吃清汤也就罢了，若是吃辣，何暖都要担心湛非鱼身体会不适。 “没事，到时候我碗里加点醋去辣。”
湛非鱼赶忙补充了两句，睁大乌黑的双眼可怜巴巴的瞅着何暖，“再不行我用清汤过一遍再吃。”
何暖本性是和善的性子，纵然她铁石心肠，可面对自家小姐这满脸哀求的小模样也狠不下心来，“奴婢这就去灶房准备。”
…… 另一边，韦县丞回到县衙第一时间就去见了朱县令。 朱县令等的也有些焦急，榴县来往商贾很多，但都是些小商贾罢了，若想要让榴县更上一层楼，不说和皇商合作，至少也不该差太多。 “大人，不负所托。”
韦县丞这一开口就让朱县令笑了起来，赶忙上前扶起行礼的韦县丞。 “子樟不必多礼，和本官详细说一下。”
朱县令心情愉悦，虽说要挟一个小姑娘有些上不了台面，但为了榴县的百姓，即使用了些不合时宜的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湛姑娘年岁不大，但行事却是滴水不漏，她……”韦县丞快速的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了一遍，湛非鱼答应合作，但前提却是要洗清自己身上的杀人罪名。 眉头倏地一皱，朱县令走到桌边坐了下来，沉声开口：“所以子樟去了半个时辰，竟然没有探查出她的来头？”
“大人，此前下官听曹胜提起过，湛非鱼曾提到丘家。”
韦县丞也知道朱县令会有所不满。 但湛非鱼若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下来，说不定大人又要怀疑对方是不是为了脱罪而使的缓兵之计，开出来了合作条件反而更有可信度。 在黔中道提起丘家，任何人想到的都是布政使丘大人，可朱县令根据湛非鱼的言谈举止判断，她更像是出身商贾巨富之家，这让朱县令面色更为凝重了三分，“若是丘家三房？”
布政使丘大人乃是丘家嫡支，丘家乃是黔中道的百年世族、官宦门第，但三房却是丘家的败类，隐约有传言丘家三房和蛮夷有勾结，为此丘大人亲自上奏朝廷请罪。 三房是旁系，但外界传言三房借着丘家的名头在外大肆敛财，给蛮夷打探消息，四处安插奸细探子，和丘家有关系，又是从商，也能怪朱县令会想到声名狼藉的丘家三房。 朱县令沉声再次开口：“她一路从江南道而来，路上消息多有不便，再者这般大事，知晓的也应该是家中长辈，或许她根本不知晓丘家三房已经锒铛入狱了。”
想到湛非鱼那从容淡定的态度，韦县丞不由替她辩解了两句，“大人，即便在路上不知晓，可进入黔中道地界后，只要她派人去打探，必行知晓丘家三房出事的消息，不可能当着捕快的面大咧咧的说出来。”
如今和丘家三房有关系的人都恨不能遮着藏着，唯恐被波及连累了，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若是和三房没关系，是和丘家其他人有关系，那么搭上这一条路对榴县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朱县令斟酌一番后，想到黄家的状子，说到底那小姑娘终究是被冤枉的，“罢了，此案就交由喜忠来处理。”
“大人英明。”
韦县丞自然不会有异议，这案子本就是程县弄出来的，他去善后再合理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