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时间为他准备什么,将前两天收回的五万两银票给他放好后,她就站在那衣架前,抓着刚给他拿出来的那件青灰地四合如意暗纹纱袍的衣袖,心像被万斤重的石头压住般,两手止不住的颤抖。 正打算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和惧意,努力想着还要为他收拾什么的时候,一双手臂忽的从后面伸过来,一下子将她纳入那个熟悉无比的怀抱。 莫璃喉咙一哽,抬手握住他的手臂,低声道:“天还早,你再多睡会。”
他垂下脸,轻轻磨蹭着她的头发:“不是什么大事,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到你身边,别一个人在家里哭。”
她咬唇将眼泪逼回去,重重点头。 “好好吃饭,要把身上的肉养起来。”
他说着就将手移到她胸前,热气呼在她脖子上,“一滴眼泪一斤肉,不能再掉了!”
她哽咽了一下,就转过身,两手缠身他的脖子,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阿圣一手抵住她的后脑,一手移到她腰下,她的主动换来他愈加热情的回应,强悍的手臂让她几乎没有呼吸的力气,所有感官能触到的,只有他灼热的呼吸和强而有力的心跳。 天还未全亮,外面雾气浓重,她被重新被抱回床上,昨晚几乎一夜未睡,那重重纱幔内还弥漫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味道,她却甘愿沉沦,仿佛抵死也要与他缠绵! 然而,时间终究是无情。 院中的雾气散去,屋外传来下人走动的脚步声时,她从他怀里起来,让丫鬟备了水,他要起身,她却将他按下去,然后亲自给他擦身。 阿圣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 这是成亲以来第一次,她亲自为他穿上衣服,套上鞋袜,再为他梳头盘发,动作有些生疏,但却服侍得非常到位。最后,站在她面前的,是她亲手打理得英姿勃发的男人,她的丈夫。 “这五万两银票你先带在身上,上了京后,若是不够,你直接去通宝钱庄取,我昨儿已经让贾黑去办这事了,那边的钱庄可以取十万两银子。若是超出十万两,你可以写欠条去领,到时钱庄的人会知会我的,千万别省银子。还有丝行里的好些商户在京城也有开店铺,昨儿我都跟你说了,可记住了。还有,还有三堂伯公在京城也有店铺,一会我就跟三堂伯公说去,若是宫内有变,那里好歹也是落脚的地方。”
阿圣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心疼地一叹,然后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抱了一下才道:“昨晚和今天早上定是把你累坏了,我是个大男人,这些事都明白的。你回床上歇着,还有点时间,我陪你用了早饭再走。”
莫璃忙从他怀里起来:“我送你出城。”
“别送。”
阿圣捧起她的脸,在她额上重重吻了一下,“就当我是去桑园了,短的话三五天,长的话也就个把月便回来了,别哭,要像往常一样过日子。”
莫璃怔怔地看着他,直到看见他目中露出几分祈求的意思后,她才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只知自己不舍,却忘了他比她更甚十倍。 “莫璃,我一直爱着你。”
出门前,他在她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才笑着转身。依旧是那样干净灿烂的笑,如曾经那无数次对她展颜露齿那般,不带一丝伤感。 她手扶在门框上,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了,才死死捂住唇,将哭声压在喉咙里,眼泪却是汹涌而出。 “姑娘……”红豆在一旁也模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阳光从云层内透出,将院中那丛沾了晨露的蔷薇照得愈加艳丽后,她才恍惚回神。不是难过的时候,得想办法将这个局面扭转过来,这还不是绝境,一定有办法的!她既能守得住这个家,就一定能守得住她的丈夫! 站直了身子,将心理的惊慌失措强硬压下,面上恢复正常:“给我打盆水过来,再让人备车去。”
红豆一怔,直到莫璃转身进了里屋,她才回过神,然后赶紧应声走开。 净了脸后,重新梳了头发,换上得体的衣服,又略施了薄粉,将面上的疲惫和眼睛周围的红肿盖住,然后莫璃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后才站起身,挺直腰背往外去。 红豆一边急步跟着,一边问:“姑,姑娘这是要去哪?”
莫璃冷然道:“去三堂伯公处,这是族里的大事,谁都逃不了。”
红豆还以为莫璃要去莫三老太爷那求援,却不想,她只是过去将这事的前前后后都道了一遍,然后也不等族内别的人过来一同商议对策,就起身告辞了。 “姑娘不等三老太爷想法子么,怎么就着急离开?”
“这事关系到族里存亡的大事,三堂伯公不用我催促也会想法子保住整个莫家,但阿圣对莫家来说,目前还是无足重轻。”
莫璃说着就已经走出了莫氏祖宅,然后暗暗握了握手心,他如今还只是她的丈夫,除了她心疼外,别的人还未放在眼里。 来到谢歌弦的宅邸时,正好碰上谢歌弦要出去。 似料到莫璃今日还会过来,故谢歌弦面上并未见意外,只是看着莫璃轻轻叹了口气:“莫东家还是先回去静待消息吧,上京那边,我会尽量安排的。”
这是很客气的推托话,谁都听得明白,莫璃刚要张口,却谢歌弦又道:“今日市舶司那里还有事要处理,莹儿你宽慰宽慰莫东家,我先出去了。”
“是。”
王莹有些歉意地看了莫璃一眼,让丫鬟先请她进厅里,然后就走到谢歌弦身边,要送他出门口,这是她每日必做的事,就算是如今怀了身孕也未有例外。 只是夫妻两才往前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丫鬟为难的低呼,接着就听到莫璃三分凄然七分恳求的声音:“不敢劳烦大人,只求大人给指条明路!”
谢歌弦脚步微顿,回头,便见那即便施了脂粉,却依旧盖不住面色苍白的女子,朝他直直跪了下去。王莹只怔了一怔,然后便迟疑地看了她的夫君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一袭蓝纱裙子,夏风拂过,将她垂下的衣袖微微扬起。 他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时,她似乎也是穿着一袭这样的纱裙子,当时的她自谢府的花园中朝他缓缓走来,那一刻的动人神采,如此一刻般,也曾令他有短暂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