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祭品....融于阵内,如同器灵?”
叶建国喃喃自语。 哪怕对白衣童子有所忌惮,但他依旧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恐怕没错。 他的猜想中,原本就有一个缺陷,那就是若从外驱使,这大阵过于浩瀚,恐怕难以维系。 哪怕他们是绝顶,面对整个九州的山川地脉之能量,又算什么呢,那是无数倍于自身的力量。 如果从内调节....可能真的才能调动这大阵运转。 北师虽然也震惊,但并没有被吓到,反而看着白衣童子说道:“我猜前辈是想说,这融于阵内的器灵,必须有绝顶之力才行是么?”
白衣童子平静的说道:“不错,我之前之所以不干涉二位对阵法的查看,就是因为希望二位自行发现、决定,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成为祭品,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我之所言。”
北师冷笑一声:“忙来忙去,原来是将我两当成了祭品...” 白衣童子双手一合,悠悠道:“吾,亦是祭品。”
沉默。 小院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余下那以水制成的山川沙盒,微微涌动。 叶达也陷入了沉思。 这封闭九州百五十年的大阵,竟然需要三位绝顶为祭品? 这也是白衣童子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境界。 自己在灰雾中听到的声音,会是这三位中的一位么? 不! 至少叶建国不应该在里面!他活到了百五十年之后,将自己挖了出来。 若大阵真如白衣童子所说,难道这九州还有第四位绝顶? 根据这几段记忆、根据陈九的说法来看,这个可能性很小,不然就不会只有“南宗北师”的说法了。 叶达眼前的画面,渐渐退去了颜色。 这次的记忆并不长,但却最为震撼。 画面完全消散,叶达视线一阵模糊,如同被绑在了火车末尾。 然而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灰雾之外的雪地与自己的队友。 而是一处纯白的空间。 叶达捏了捏手,这是他第一次在记忆中,拥有“身体”。 而他面前,则是一席白衣胜雪,头部却空空如也身影。 “你是谁?”
那无头身影说道:“吾就是你心中所想之人。”
白衣童子。 叶达凛然道:“你果然不止留下了记忆,之前两段内容末尾,都与我说过话....你的灵魂留在了九阴之内?”
白衣童子似乎摇了摇不存在的头颅,说道:“一缕残魂罢了,记忆不全、六识混沌,但总要为世人,留下真相不是么?”
“真相?关于自己身为祭品的真相?”
叶达可不会相信,这个诡异的白衣童子是什么“随身老爷爷”,此人身上疑点重重,当年之境界甚至超过“南宗北师”,与百年瘟疫关联极深。 留下残魂只是为了留下真相?小白文看多了吧? 更准确的说,对方残魂一直隐藏在九阴石砭之中这一点,更加让他忌惮万分! 这算是伴随他成长的东西,好在其中最重要的魂魄刘小倩已经有了自己的躯体,看来以后使用九阴的时候,要谨慎一点了。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要说,让我打破灰雾,将你从其中解救出来?事后有多少多少好处?”
白衣童子反问道:“你似乎对我很忌惮?”
喉管一上一下,断口处又挤出了些许鲜血,不知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 “如果是你,会不忌惮么?”
“会么?”
白衣童子,挥了挥衣袖。 刹那间,整个白色空间急速抬升。 似乎来到了无垠的九天之上。 纯白的地面,变得透明。 如一块块玻璃方砖,经纬相交,无限蔓延。 上方是深邃的星河宇宙。 下方呈现的是九州山河。 百五十年前的九州山河。 云朵渺渺,山河锦绣。 这一切变换太快了,竟然让叶达有了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震耳发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九州自成方圆,数千年来无论对陆地或是海洋,所求甚少,即便发现了新的岛屿、航道、大陆,注意力也始终停留在九州本土,比起扩张,九州人更喜欢对内追求,追求大同社会,追求盛世之治,追求大一统。”
下方的景象像是按下了快进,云雾明灭不定,星辰快速流转。 白衣童子悠悠的声音,成了眼前奇景的旁白。 脚下的大地,快速变换,无数王朝虚影闪过,九州人族的生存范围时大时小,但永远没有离开过九州中心太远。 或有一两支离开,但离开的只是离开的,只有九州才是九州。 “这使得数千年来,九州人族渐渐进入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环,虽然曾一度是天下间最闪耀的宝珠,但比起不断扩张掠夺希赛因,缺少了更多变量,也缺少了更多碰撞的火花。”
脚下,先是北侧,锦绣山河染上了一抹红色。 那是战争、动乱、与屠杀。 “异族之乱,不过是希赛因数百年东扩的脚步抵达,是历史的必然。碰撞能产生创造的火花,但碰撞也产生了伤害,所以那时的九州,急需喘息之机会,人族能立于天地间,靠的就是自我寻找出路。”
叶达脚下,九州山河四周陡然升起了恢宏浩大的雾墙,通天彻地。 “我谋划集齐三位绝顶之力,绝天地通,为九州人族争取百年休养生息的机会,但从未想过永远将九州封闭在这大陆的一角,百五十年过去,九州已然依靠千年之传承累载,走到了前面,而希赛因却因为种种问题,已停滞百余年。”
脚下的山河日新月异,雾墙之内,人类的聚居点不断蔓延,人族的脚步踏遍了所有山河,黄泥小道变成了车马道,又变成了水泥路,最后化作宽广的高速公路,连接南北。 村落变成了城镇,城镇变成了城市,最后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渐渐地,九州的夜晚不再一片漆黑,从高空望下,点点光亮永不熄灭,高速公路如同闪光的动脉,为各个城市输血。 甚至天上出现了飞行之物。 叶达蓦然抬首。 一颗火箭从天边升起,带着卫星,直达悠远的星空。 这,是一幅九州百年变迁的画面。 “大阵不但保护了九州,也改变了九州的天地规则,让法门不再成为天赋的限制,有天赋者尽可发光,然百五十了,灰雾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接下来只会成为九州的障碍。”
白衣童子的声音,从高亢变成了深沉。 叶达脚下的画面再变。 对九州以外世界的疑惑,并非只有叶达会产生。 对更广阔天地的探索,也并非只有叶达感兴趣。 信息爆炸的时代,无数夜晚,无数人都曾经思考过,为什么地图上,没有九州以外的地方? 难道世界只有九州这么大? 外面是什么样的? 被封闭合围这件事情过于沉重,官方从百年前就小心翼翼保守着这个秘密,但雾墙能限制人们的脚步,却限制不住人们的思想。 九州人族发展太快了。 超凡、世俗、科技、网络.... 五年、十年、数十年,总有一天九州人会如海浪一般发出诘问。 这保护他们百五十年的雾墙,会被当做拘束的监牢、会被唾弃,会被想方设法破坏。 脚下的画面,再度变化。 辉煌的人类文明,似乎再度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战争。 理念不同的战争。 旧与新的战争。 左与右的战争。 脚下的土地,再度迎来了战火,却是来源于内部。 也许他们能最终破解雾墙,但....代价是什么呢? 白衣童子衣袖一挥,一切画面归于平静,这处空间重新回到了一片纯白的状态。 人,依旧是那个两个人。 一个人依旧白衣飘飘,另一个脸色却已不再轻松。 “这是我的推演,数百年所见、所闻后的判断....那么,你的判断是什么呢?”
叶达没有说话。 “我留下这道残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大阵的秘密能公布于众,他也好,他们也好,终究有人能够解除这大阵,为九州人族,翻开新的篇章。”
白衣童子如同坐观九州人族兴衰的“观察者”,语言中不带一丝一毫情绪。 “事实上,冲突已经出现了,有人在破坏大阵,有人想掌握大阵,有人....想要这大阵再度封锁九州百年...” 叶建国....叶宗国..... 两个名字浮现在叶达的脑海。 白衣童子道:“是的,叶宗国,想要修补大阵,而我,希望有人能阻止他....” 叶达凝视着白衣童子,久久不语。 那血肉和骨骼的断面,永远那么吸人心神。 叶达缓缓道:“你说了这么多,问了这么多,那我也有几个问题。”
白衣童子等待着叶达的提问。 “记忆里的三位绝顶,似乎并没有全入了阵中成为启灵?大阵如何运转?”
白衣童子道:“叶宗国有一位儿子,天纵之资更甚其父,有一门两绝顶之可能。如今在阵中代替乃父的,正是其子,叶家,是被叶宗国亲手绝后的....” 亲手绝后,呵呵,好一个亲手绝后... “如何破坏九州大阵?”
“钥匙已经在你手上了不是么?‘九阴’和‘卷天’,运用的如何?”
叶达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那么,你知道我是谁么?”
.... 白衣童子沉默片刻。 “你知道自己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