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帝又合上一本奏折,这才抬头随意的瞥了儿子一眼:“怎么这副丧气的模样?惹先生不高兴挨罚了?还是哪里不满意了牢骚满腹,想找朕给你主持公道?”
“都不是!”
玧祚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元安帝,眼眸中满满的溢出了许多求知欲:“是儿臣心中有许多疑惑,无处可问,便想着父皇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应该……应该能解决儿臣的疑问,所以……” “哦?”
元安帝有些意外,又隐隐有些高兴,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完全顾不上家,子女一个接一个的呱呱落地,常常刚听说自己又得了一个孩子,赐了名字过去,都没瞧上几眼,转瞬间这孩子便长大了。 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他却没有教子的机会,回想起来,这是完全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啊! 没想到,这些个儿子当中,还有一个这么胆大的,有了疑惑,居然想起来他这个父亲也可以作为求教的对象了?元安帝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事疑惑,说来听听?”
玧祚便道:“儿臣平日勤练骑射,总想着能有父皇几分风采,便不负为父皇之子,可今日,儿臣的伴读,已故靖国公之孙、靖北侯嫡子傅玉辰却跟儿臣说,迟早有一天,刀枪弓箭必被火铳全部取代,届时骑射将习之无用——这火铳,以儿臣的了解,有诸多缺陷,何以能取代所有兵刃?”
“可是玉辰却信誉旦旦,言语之间极为笃定,儿臣想,他是将门之子,平日里耳濡目染,又似乎对这火铳极为了解,随口一说,就能提出许多改进的意见来,是不是,他真的很有几分道理?”
“儿臣又想,火器运用于军事,也有了近百年历史,父皇更在军中单独特设了火器营,虽说这火器营未尝听说有屡建奇功之举,反倒问题频出,可是火器之中,自有威力巨大、射程亦远的大炮,可以令我大军据城而守,拒北方铁骑于关外,利炮对骑兵的克制可见一斑。”
“父皇明鉴,这火铳真的可以一路改进臻至大成,以一人之力而可拥有弹出杀人的犀利么?终有一日,这火铳能全面取代刀枪弓箭,列装我大军上下么?”
玧祚一口气问完,期待的望住了元安帝。 元安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全面取代刀枪弓箭,这怎么可能”,可他心思转了转,先不直说自己的见解,而是选择了敦敦善诱的教学方式,微笑鼓励的反问回去:“那皇儿以为呢?”
玧祚迷惘:“儿臣不知道,总觉得,说这火铳将来全面取代刀枪弓箭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又觉得,这其中似乎有许多的问题,很难很难,无法解决……” 元安帝微笑:“这样吧!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又有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此时你带上你那伴读来此,朕赐你工部见习行走的名衔,你们每日下学均可亲自到工部查阅火器资料,到火器局亲见火铳的制造,半月之后再来复朕,到时候,想必你也就能得出想要的答案了。”
玧祚怔了怔,连忙谢恩:“谢父皇!”
“嗯,你退下吧!”
元安帝点点头,望着儿子退下,心中略有几分得意,感到自己当父亲的技能还是相当先进的,是少有的贤明父亲,以往只不过是没有施展的机会而已,半月之后,这教子方式必见奇效。 另一头,傅雪辰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那六皇子莫名其妙坑了一道,心情愉悦的回到了府里。 再次进入青桐院,这一次的待遇竟截然不同,桌子上,早已摆好了两色点心,丫鬟们退出屋子之前,还给傅雪辰留下了一壶热茶。 傅玉辰笑嘻嘻的:“这是蜜馥楼的点心,哥哥特地让人去给你买的,尝尝。”
这么好心的吗?傅雪辰狐疑的瞥了一眼傅玉辰,将茶盏捧在手里暖着手,也不忙着吃那点心,而是例行公事的道:“好啦!我先给你说一遍今日的遭遇吧!今日明德堂纪师傅……” “莫急莫急!”
傅玉辰挥手阻止。 “你看,我这伤筋动骨的,没有百日好不了,入宫伴学的事离我还早的很,你也不用事无巨细的天天都和我细说,隔三五日的你再说个大概就行了,今日我不想听这些。”
傅雪辰也不爱读日记般讲述自己一天的遭遇,闻言便问:“那你想做什么?”
傅玉辰转头从枕边摸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薄册子来,抛给了桌边的傅雪辰:“你且瞧瞧。”
“是什么?”
傅雪辰问着,放下茶盏翻开册子一看,顿时惊了,只见册子中整整齐齐,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书页,打头几个略大的字,就是《聊斋之陆判》。 傅玉辰得意解释:“这是你昨日给我说过的话本故事,我花费一日功夫记录下来,装订成册啦!”
傅雪辰瞪大眼睛,默念册中文字:陵阳儒生朱尔旦,性豪放,学驽钝,喜文社,时与人聚而嬉酒戏,一日,众又饮宴,酒至半酣,趁月夜,座中一友戏云:朱君有豪名,今能夜赴十王殿,负得判官来,众当醵作筵,不教朱君破费也…… “这……”傅雪辰脑子都给傅玉辰整懵了片刻,万万想不到,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把聊斋陆判的故事给整出来了!还半文半白的,简直聊斋原文再现! 当然,全文一样是不可能的,文笔也不如蒲松龄远甚,但故事还是那个故事,脉络是不会错的。 “你抄录这故事,想干嘛?”
傅雪辰捧着书册警惕发问。 傅玉辰不耐挥手:“我问你,你可有这个故事的原本话本?知不知道著者为谁?”
傅雪辰倒想说原作者是蒲松龄,但这时空没有清朝,更没有蒲松龄,张嘴一噎,只有摇头。 傅玉辰心中一喜,忙道:“那就好啦!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故事,可以我所知,我能确定集中书市绝无此故事话本,便是国子学中也不曾听说,你看,咱们合伙,将这新话本拿去卖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