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王所处的角落,是一条甬道的尽头。
甬道两边,是青砖砌成的宫墙,刷着红色的漆,这里常年无人通过,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长满了青苔。
甬道尽头,并非死路,这里有一座月亮门洞,走出门洞,是一条陡峭的石阶,石阶下面则是皇宫的御花园。
御花园中桃花盛开,粉嫩花瓣上挂着清晨的露珠,晶莹欲滴,宛若美人含泪。
恬王的视线,从桃林中收回,重新看着手里的香囊,粉嫩的桃花,让他想起了赵容音的美丽容貌。
人比花娇呢!
恬王心中莫名一荡。
拿着香囊的手,渐渐收紧,五指深深陷入那只香囊……恬王心中,渐渐冒出一个渴望,一个愈发强烈的渴望——
立刻见到赵容音!
不为别的,只要能与她说会儿话,听一听她那美妙婉转的声音,恬王就能满足。
近两日,因陈帝昏迷不醒的缘故,整个南陈王朝,再也无人可以约束恬王,于是乎,恬王迅速收起那只香囊,准备出宫秘约赵容音。
岂料。
恬王刚将香囊收好,转身,准备付诸实践之际,身后猛然蹿出一个人,用力一拍他的肩头,大声喊道:
“皇兄!你在这儿干什么?被我抓住了吧!哈哈哈哈……”
“啊……”
恬王到底有些心虚,被身后那人吓得一哆嗦,难免气血上涌,发出一个惊叫。
秘约赵容音一事,他虽不怕陈帝知道……反正陈帝已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知不知道也无所谓。
可是,陈帝毕竟正卧病不起,你恬王身为陈帝之子,不在父亲跟前好好尽孝,却跑去找女人……
恬王真正怕的其实是这个。
眼下可好,赵容音还没约到,竟有人发现了行踪,那人还从他身后蹿出,大大的吓了他一跳。
恬王心里那个郁闷啊,想死的心都有了。
结果回头一看,只见身后那人——
身材小小的,还没有他一半高,圆乎乎的小脸儿上堆满了搞怪的笑容,在那一蹦一跳……不是皇妹陈可瑶是谁?
恬王顿时松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妹?怎么是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皇兄方才鬼鬼祟祟的,不知要干什么坏事,本宫就一路跟了过来。”
陈可瑶双手叉腰,收起玩笑,努力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那你……方才没有看到什么吧?”
恬王试探着问,他不希望香囊被更多人的发现,那毕竟是赵容音送他的定情信物。
再者,眼下陈帝正卧病不起,恬王身为陈帝的接班人,却跑来这儿睹物想女人……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人发现为妙。
“看到了!”
陈可瑶脱口而出。
“什么……你……你都看到了?”
恬王眉头一拧。
陈可瑶一脸神秘,越过恬王,站在那月亮门洞前,也不搭话。
恬王挠了挠头,不知这皇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同时他也在心念电转,必须想个办法堵住这皇妹的嘴。
陈可瑶在月亮门洞前等了一会儿,忽地抬手,指着不远处御花园中的桃林,扭头看着恬王笑道:
“皇兄你看,蝴蝶!方才皇兄躲在这里,也是来抓蝴蝶的吧?本宫有没有猜中?”
陈可瑶一脸得意与骄傲,小脸儿上堆满了“快夸我、快夸我”的表情。
恬王一愣,抿了抿嘴,缓缓竖起大拇指,赞道:“皇妹你……当真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哈哈哈,不错,我就是为了抓……蝴蝶!”
“那时当然。”
陈可瑶一脸得意与骄傲,下巴都快昂到了天上。
“皇妹你先忙着,为兄有事要出宫一趟,记得替我打掩护。”
恬王心下一松,心说这个皇妹真的太天真了,忽悠起来真爽。
“皇兄要出宫?皇兄此去……怕不会是要与赵家小姐约会吧?”
陈可瑶收起灿烂的笑容,大眼咕噜噜盯着恬王。
“瞎说什么!”
恬王差点一头栽倒。
急忙否认。
他刚刚才感叹过,这皇妹单纯天真,很好忽悠,可下一刻……这单纯天真的皇妹竟猜中了他出宫的真正意图!
这单纯吗?
单纯个屁!
“皇妹,不要瞎猜,为兄此次出宫是有一件大事要办……这样吧,皇妹你不是喜欢蝴蝶么,那你就尽情去抓。”
恬王想到一个办法。
“真的可以么?可父皇有病在身,我去抓蝴蝶不太好吧?”
陈可瑶明显意动。
“不用怕,有为兄给你撑腰,谁敢说闲话?快去吧,待会儿蝴蝶都飞走了。”
恬王循循善诱。
“那……好,多谢皇兄,我这就去了。”
“嗯,去吧,小心注意安全。”
“知道了……”
恬王站在月亮门洞内,亲眼目送陈可瑶提着裙摆,走下陡峭的石阶。
陈可瑶来到御花园中后,当即就奔跑起来,欢快的捕捉蝴蝶,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的桃林之中……
恬王抹了把脸,转身出宫秘约赵容音去了。
……
半个时辰后。
江宁城某处。
某座装潢豪奢的私人宅院。
这宅子中有一个花园,流水潺潺,假山如林,桃花粉嫩,水池中养着成群结队的锦鲤,池边有一座八角凉亭。
亭中,恬王紧紧搂着一位身姿曼妙、衣袂飘飘、长发及腰的女子。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偷偷与恬王相恋的赵容音。
赵容音亦紧紧抱着恬王的腰,两人情意绵绵,如胶似漆,池中的锦鲤纷纷跑到另一边,不吃他们撒的狗粮。
此刻——
恬王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听到了赵容音那婉转清脆的声音。
他闻到了赵容音身上那抹淡淡的体香。
他更拥抱到了赵容音那令他着迷、梦寐以求的身子……
此时此刻,恬王是满足的。
所以烦恼都被他忘记。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肩上担着的责任。
他只想珍惜眼下这一刻,若这一刻能就此凝固的话,那该多好……
“容音,我这边应无大碍,父皇的身体……坚持不了多久,等我登基之时,便是娶你过门之机!”
恬王紧紧拥着怀中美人,低头,将鼻尖与整个脸面都埋入赵容音那如瀑的乌黑秀发,深深一嗅。
当他抬起头,脸上已是一脸的满足。
定了定神,恬王继续憧憬:“等到那时,我是皇帝,你是皇后,我们双宿双飞,再也无人可以拆散我们!”
赵容音害羞道:“谁……谁说要嫁你了?!”
“你都让我抱了,本王与你也有肌肤之亲,你不嫁给本王还能嫁给谁?”
恬王笑道。
“……就知道欺负人家……”赵容音那娇滴滴的声音,略微挣扎的身子,让恬王整颗心都快融化。
他用力搂紧怀中玉人,似是要将人家揉入他的身体,好一会儿后才问:
“对了,你家里情况如何?令尊对我们的婚事又是什么看法?”
赵容音道:
“父亲大人并不知我们的关系,我哪里敢说……父亲是一个极保守、极专横的人,旁人很难动摇他的决定。”
“并且,父亲他……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怕万一父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
恬王打断她的话头,自信笑道:
“放心,再等十余日,我就是这南陈的皇帝,而令尊终究是臣子,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本王相信,令尊不会对我们的婚事横加干涉!”
“嗯,我相信你。”
赵容音柔柔说道。
……
……
大梁。
神都。
今日,是文试结束的第二天。
朝中,关于兰陵公主选婿一事,早已落下帷幕。
但兰陵最终选择出家做女冠的结果,如滔天的潮水般席卷而过,全城轰动,人们一片哗然,都感到十分的不解与扼腕。
那可是兰陵公主啊!
大梁王朝最受宠、最有权势、最附和大梁宫廷审美的公主殿下,居然……居然出家做了女冠?!
“痛煞吾也!”
人来人往的街头,一个青年男子忽仰天大叫。
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只见那人手捂心口,软倒在地,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悲切。
“兰陵公主,貌如天仙,在下只需看公主一眼,就不枉此生……可是,公主居然出家做了女冠,这,我不能接受!”
吃瓜群众们见状,丝毫不觉得稀奇。
因为这种情况,他们已看到多起,城中不时有人悲痛得满地打滚,对兰陵出家一事扼腕叹息。
说来也是,兰陵公主的魅力十分独特,常人看她一眼,便会魂不守舍,若再看一眼,便会酥软倒地……
兰陵平时出门,必须佩戴帷帽,路人遇到公主车驾,也必须低头俯首。
可就是这样的人间极品,居然出家做了女冠……简直太浪费了,天道不公啊,就算让兰陵公主下嫁给我,也好过出家作女冠啊……部分人心中幻想道。
然,不管人们心中愿不愿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不接受也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全天下都在扼腕叹息之际,兰陵已换上宽大的道袍,无声无息住进了女皇御赐的修行场所——玉真观!
“玉真观”的名字,来源于女皇御赐给兰陵的道号——玉真。
说来也巧,玉真观的地址,既不在名山大川之中,也不位于皇家禁苑,而是在……新修太尉府的旁边!
没错,就是太尉府旁边那座小小的道观。
当初修建太尉府时,苏贤就吩咐,将道观重修,内部装潢一新,这道观除了地盘小一些外,足以容纳兰陵在里面“修行”。
昨日,为了玉真观选址的问题,太子曾有过不同的意见。
太子认为,兰陵既执意出家,那么必须给兰陵安排最好的环境,如此方能彰显皇家的身份与地位。
他身为兰陵的长兄,出于对皇妹的关心,亲自挑选了一个地址——神都城以东,百里开外的嵩山!
嵩山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太子那点小心思兰陵与苏贤岂能看不出?
他就是想让兰陵远离朝廷,远离大梁王朝中枢,借此削弱兰陵在朝堂中的影响力……这个想法的确不错。
这时,苏贤挺身而出,推荐太尉府旁边的小小道观,此处距皇城仅仅隔了一条洛水,很近,倘若女皇想念兰陵,兰陵可随时入宫。
女皇本来的想法,是在西苑中选址,为兰陵新修一座豪华的道观,太子的建议她并没有采纳,因为太远。
所以,当苏贤提出他的建议后,女皇很是意动,可在详细询问那座道观的优缺点后,女皇颔首陷入了沉思,似是拿不定主意。
毕竟,那座道观终究还是太小,不足以彰显皇家的身份。
兰陵在旁,听了苏贤这建议,先是一愣,侧眸诧异的看了眼苏贤。
随即一脸恍然,隐晦瞪了苏贤一眼,暗暗骂道:“原来他早有贼心!”
兰陵对他十分了解,苏贤之随意提出这个建议,只怕“距离近、入宫见女皇方便”是假,方便苏贤串门,去找她“玩儿”才是真!
这……只怕早就计划好了吧?
兰陵心中暗暗猜测道。
面色也不禁腻歪起来……
这时,女皇抬头看着她,问道:“幼娘,你的想法呢?无论你想去嵩山,还是西苑,亦或有其他想法,朕无有不允!”
苏贤侧眸看着兰陵,心头略有紧张,方才兰陵那些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全部瞧在眼中。
似乎,兰陵对他的建议不太感冒啊,也就是说,兰陵不想入住太尉府旁边的小道观……若是这样的话,今后见面就麻烦了许多。
岂料,兰陵想也没想,直接回道:“陛下,不用考虑了,儿臣就看中了太尉府旁边那座小道观!”
“什么?”
女皇一脸惊讶,她知道兰陵不与“勤俭节约”沾边,可这次为何如此委屈自己呢?那座道观真的太小了啊!
“不行!”
太子面色难看,直接跳了出来,以兰陵兄长的名义进行反对:
“那座小道观孤知道,转个身都难,皇妹毕竟是我皇家一员,居住在那样的道观岂不遭人嗤笑?不行,孤坚决不同意!”
太子这话虽说得震天响,但女皇、兰陵、苏贤,以及满朝文武都没人搭理他。
这事儿女皇说了才管用,你太子就算再激动也是徒劳,何必呢?
苏贤终于放下了心,当即对兰陵作揖笑道:“多谢公主,今后我们可就是邻居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