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烺的记载,最初是在广顺元年。 五代十国政权交迭的速度很快,年号更是几年一变。 广顺元年是后周开国第一年,如今是开宝三年——宋初第十年,广顺元年距今已有20年。 看着小册子上的内容,李易思索起来。 楚平之前曾经说过,王烺曾是平棘县当地一富户的家奴,后来被富户招赘为婿。 事实与之大差不差,只是具体讲来,王主簿倒也不算是家奴出身。 王烺之父曾在后汉为官,王烺自幼熟读诗书。 后汉灭亡、后周建立后,因为父亲做官得罪人被清算,王烺受到牵累,进了奴籍,做了平棘县富户的家奴。 然而王烺谈吐不凡,会做人会做事,得了富户家小娘子的芳心,被解了奴籍,破格招赘为婿,不久就抱上了大胖儿子。 或许从这里看,王烺拿的倒是标准的爽文男主模板,凭借奴仆之身逆袭娶了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只可惜,事情远远不止如此。 只一年不到,富户家里起了火灾,全家人葬身火海,唯有外出做事的王烺得以保全。 富户家的数名继承人尽皆死掉,富户的财产名正言顺地归于王烺手里。 按道理讲,这种情形下,王烺是最有嫌疑图财害命的。 当时平棘县的县令郑祁同样对王烺有所怀疑,结果王烺为了自证清白,做主将富户家的钱财尽数捐出,为平棘县修路造桥,为百姓布衣施粥。 王烺对外宣扬的是,妻子俱死,他痛不欲生,散去家财,是要为死去的家人们积阴德,好助他们脱离苦海。 一时间,王烺贤名远播,失了作案动机的他也被排除了放火杀亲的嫌疑,名利双收。 又二年,平棘县闯入北汉细作,机缘巧合之下,王烺与县令郑祁将其抓获,二人立了大功,尽皆得到提携。 郑祁得以升职,王烺因为在本地素有贤名,也通过不知名渠道做了县尉,后来又做了主簿,于是已有十七年。 李易翻看完王主簿的册子,抬眸看向巧巧:“你看过这册子吗?”
巧巧为他又倒了杯茶水,平静回答道:“这册子是我整理出来的,自然看过。”
见李易愁眉紧锁,巧巧道:“有什么问题,尽可问我。”
李易沉默片刻,挑眉啧了一声:“你觉得,那位富家小姐怀的孩子,是王主簿的吗?”
巧巧难得发愣,她微微蹙眉:“何出此言?”
她本以为李易会针对王主簿的生平细节询问一番,没想到他反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市井老太们才会关心的东西。 赵州第一聪明人,原来是这么肤浅的? 李易对她的轻视不以为意,羡慕地说道:“一个卑贱的家奴,逆袭娶了小姐,还抱了大胖小子,继承了家业。”
这种天命之子的剧本,给我也整一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易咳咳两声:“富户一家人死于火灾,一个继承人都没跑出来,唯独王烺外出不在,这也太巧了。”
古代住的不是楼房,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又不住在一个屋子,火势起来后,怎么说也不至于把所有的家产继承人都烧死。 那得是多大的火? 再加上富户家奴仆下人不少,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 “可他把家财全捐出去了。”
巧巧反问道,“他什么好处没捞到,这么做的动机呢?”
李易道:“有时候,家财反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它的东西。比如那户人家积累下来的人脉、经商渠道以及背后的势力,又或者是他事后收获的名声。”
李易抬起头,轻笑一声:“如果他真的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他凭什么能做到主簿的位置?”
散尽了家财,他有什么能力被人赏识能做主簿? 还有那个原县令郑祁,抓个北汉细作,怎么会和王主簿一起得了好处? 他俩没有一定程度的勾结,怎么可能? 李易更愿意相信,他是把家财散给了那个郑祁。 巧巧呼吸一窒,没想到李易竟然能从只言片语中解析出那么多内容。 她不禁汗毛倒竖,冷冷问道:“可是,他有必要对他的妻儿……” 李易打断她:“所以说,我很想知道,他的儿子,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如果那不是他的儿子,王主簿之所以能娶了富家小姐,根本就不是什么逆袭,很有可能是接了盘背了锅,用作遮挡某个丑闻。 如果那是他的儿子,那…… 也太可怕了。 李易敲了敲桌子,拉回巧巧的注意力:“那个郑祁,你有过了解吗?”
巧巧道:“是个草包,但朝中有人。”
李易“哦”了一声,随后眨眼问道:“那个被抓的北汉细作,是个什么成分?”
平棘县是盛产北汉细作吗?怎么十七年前也有一个? 巧巧道:“赵州是边防重地,北汉对赵州素有渗透,平棘县虽然无利可图,但此地是交通往来的枢纽,有北汉的细作不足为奇。”
李易摇头:“什么细作,抓到后能让王烺做了主簿,让郑祁升官?那个细作恐怕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还有,我记得,你们的手下,那个叫成顾的也是北汉细作。”
李易一直记得,风恹儿的手下中出了一个叛徒。 巧巧一时语塞:“那是个例!不是所有的北汉细作都和我们有关系!”
“也是……”李易放下茶杯,“那个细作被抓是在十七年前,那时候你,嗯,别说你,连你们小姐都还只是个卵。”
巧巧没听懂,只觉得李易在骂人,险些没忍住动手。 “话说,平棘县挺费县令的,之前的郑祁县令,后面的何县令,现在的韩县令,这十几年换了不少县令呢。”
李易随口调侃。 巧巧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县官的任期是三年,每三年一换,十几年换四五个县令不足为奇,何来费县令一说?”
李易听后一愣,作为后世人,他倒是没有这个古代常识,原来古代官员换得这么频繁吗? 李易将王主簿的册子推出去,拿起了赵县尉的册子。 这一份册子,他看了足足两刻钟。 虽然上面记载的赵县尉身家清白,但他就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既然县官三年一换,那赵县尉……为什么在平棘县做了十几年县尉?”
王主簿入过奴籍不好升迁可以理解,赵县尉一个正经科举出身的苗子,怎么会在小小的平棘县做了十几年县尉? 得不到升官的资格也就算了,怎么连流动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