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瀛舟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下一秒收敛了笑意,快速离开了原地。 林棠已经离开了县里,骑着自行车,飞一般地往家里赶去。 路上,她瞅了一眼自己的腿。 默默决定晚上牛奶加倍。 争取下次碰到那男人,亮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这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逝。 林棠一想到家人,脚上蹬得更快了。 颠簸了十来分钟,屁股快颠成八瓣的时候,她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儿。 是刘国辉。 林棠没搭理他,脚上又加快速度。 一下就越过了他。 刘国辉也看见了林棠。 他先愣了一瞬,看着林棠骑的自行车,酸得脸都扭曲了。 “林棠,你停下!”
刘国辉扬声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林棠。 或许还是心里不甘吧。 不甘自己被厂里开除。 不甘被他嫌弃的娃娃亲过得比他好。 …… 林棠听到了声音,但是压根儿没搭理身后的人。 任刘国辉如何吼叫,她都没停下。 没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刘国辉在后面气得抓狂。 “……”跑这么快干嘛?当他是疯狗吗? 又过了十来分钟。 林棠到了离村口的不远处。 颠簸了一路,屁股疼得不行。 林棠赶紧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往村子走。 这种路骑车太遭罪了。 正走着,突然一个老婆婆扑过来。 并且抓着她的胳膊,瘦巴巴的身体轻颤着。 “小姑娘,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我儿子大高个,长得又黑又瘦,又懂事又孝顺。 可是,我把我儿子弄丢了…… 你要是见过我儿子,你告诉我,我想去找他。 你见过他吗?”
老人头发全白了,沧桑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林棠,眼眶布满泪。 仿佛林棠的回答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一样。 林棠认识这老婆婆。 这是村里的孤寡老人。 她姓杨,夫家姓萧,有个儿子叫萧和平。 村里人叫她杨婆婆。 杨婆婆早年丧夫,晚年失子,一个人生活。 好在大队每年每家分摊了粮食给她,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呢。 林棠两只胳膊被杨婆婆攥的生疼,但她一声都没吭。 拿出手帕替老人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着安抚。 “杨婆婆,您先别急。 我虽然不知道和平叔在哪儿,但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您都说了,和平叔又懂事又孝顺,他不会丢下您一个人的。 没准儿和平叔是在外面出任务了,所以才没时间回来。 你也知道,出任务不能跟家里人多说,可能他正在远方惦记着你呢。 你得先好好保重自己,这样和平叔才能放心啊!”
她口中提到的和平叔就是杨婆婆的独子萧和平。 萧和平十几年前出去当兵了,一直听说在部队混的不错。 可,天有不测风云。 几年前,村里突然来了一封死亡证明。 说是萧和平牺牲了。 还送来了抚恤金。 杨婆婆听到消息当即晕了过去。 醒来后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人却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后来,时不时抓住人就问她儿子,嘴上说着要接儿子回家。 杨婆婆听到林棠的话,抓着她胳膊的手,转为抓住了她的手。 “……丫头,你相信我说的?你也相信你和平叔没……没死?”
老人家嘴唇轻颤着,问出这句话。 林棠这才意识到,原来杨婆婆一直固执地坚信着儿子没牺牲。 这信念或许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迟疑了一瞬,认真地点头。 “那是当然,一个人心里惦记着珍视的家人,哪怕跨越万水千山都一定会回来的。”
即使回不来,也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 这是她真实经历过的事。 林棠想,要是和平叔还活着,就一定会回来。 要是不幸牺牲了,大队也会管英雄的母亲终老。 这是整个双山大队的共识。 要不然杨婆婆也不会扛过饥荒。 杨婆婆听了林棠的回答,浑身一震。 像是浑身拉紧的筋都松了下来。 突然,脸上露出一抹希冀的笑来。 让人心里酸酸的。 担心老人出事,一直跟在杨婆婆身后的冯六斤看见这一幕,眼睛微酸。 林家的棠棠是真的很好。 可惜当年儿子落水的时候,没碰上棠棠这样的好人。 林棠察觉到一道视线,一眼看去,说道:“六斤叔,你怎么在这里?”
冯六斤回过神,温和笑了。 “我正要回家,见杨婶子一个人往村口走,担心出事就跟来了。”
谁都会老,谁家也都有老人。 既然看见了,他就做不到避而不见。 杨婆婆神情恍惚了一下,松开了拉着林棠的手。 “劳六斤惦记了,我这个老太婆给大家伙儿添麻烦了。”
老人家呐呐说道。 她知道这几年她给村里添麻烦了。 冯六斤觉得杨婆婆的神智似乎清醒了很多,松了一口气。 “不麻烦不麻烦,您好好的就行。”
这是他本心的想法。 大队这么多人,不能让英雄的母亲流泪再流血。 杨婆婆眼睛一红,沧桑的眼看着林棠。 “小姑娘是哪家的?我咋没见过?”
老太太昏昏沉沉几年,有时清醒有时迷糊,大队上的人都不太能记清了。 冯六斤笑道:“这是赵婶子的孙女,林禄家的闺女。”
杨婆婆想了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是淑珍家的啊,都这么大了。 不耽误你们时间了,都去忙吧……” 老太太说完,踉跄着步子回家去了。 冯六斤不太放心,对林棠说了一声,跟在杨婆婆身后,去送人了。 林棠目送两人离开,推着自行车打算回家。 走了几步,碰上了刘娇娇。 刘娇娇大半天都在地里干活儿,这会儿一身土。 看见光鲜亮丽的林棠,刘娇娇愣住了。 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儿陌生极了。 林棠一身新衣,脚上穿着小皮鞋,连自行车这种金贵的东西都有了。 而她呢,以前的得意好像一场笑话。 刘娇娇手指紧紧攥着衣摆,看都没敢没多看林棠一眼,落荒而逃。 林棠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整颗心已经飞回家了。 屁股的疼痛减轻了些,她又骑上了车。 村里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不是石头就是木头的。 骑着自行车,那叫一个颠啊。 “棠棠?”
一道熟悉的欢快声音从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