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用了很长时间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之中走出来,为了给他们唯一的儿子慕易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甲午又用了两年时间,凭借自己惊人的毅力和信念,一举考下了注册会计师。 有了注会的资格,甲午的收入比之前更丰厚了,他们母子的生活也得到了充分的保障。 若干年后,慕易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后,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坚持要向父亲一样去做一名野生动物专家。 不知是从小受父亲的影响,还是刻在骨子里的DNA,慕易在大学时期就瞒着甲午偷偷改了专业,学了动物学专业。 直到慕易在家中收拾行李要去野外考察,被甲午撞见,慕易才跟母亲坦白。 甲午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不停摇头,懊恼不已,恨自己没能阻止儿子走上动物保护这条路。 “你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么!”
甲午第一次冲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知道。”
慕易低下头,咬着嘴巴回答。 “知道你还这么做,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此话一出,甲午忍不住泪眼婆娑。 慕易心疼自己的母亲,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下她,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他告诉母亲,父亲是伟大的,是英雄,他也要像父亲一样,做一个伟大的人。 “再危险、再艰难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妈妈,对不起。”
慕易流着眼泪说。 二人反复沟通,甲午还是无法接受他走父亲的老路,慕易只好忍痛拎着行李伤心的离去。 慕易刚刚下楼,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提起大行李箱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对面的公交车站。 雨太大,公交车迟迟没有进站,打车更是一辆都没有,慕易就这样和他的大行李箱一起,站在冰冷的大雨中等车来。 甲午站在楼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再怎么反对,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她一把抓起车钥匙飞奔下楼。 一辆白色轿车精准的停在慕易身旁,车窗缓缓降下,一个亲切、温暖又熟悉的声音喊道:“快上车,我送你去火车站。”
那时的甲午释然了,她决定接受这个她并不想接受的事实,她不想儿子带着沉重的思想负担离开家,家和家人应该是温暖的港湾。 慕易也被母亲理解、接受自己的举动深深感动,他向母亲保证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 “甲午奶奶,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也是一个人拖着行李在大雨中拦车,您向我伸出了援手,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场景…”钟离小心翼翼的问道。 “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吧。”
甲午对钟离笑着说道。 “甲午奶奶,那后来呢,您的儿子他现在在哪里呢?”
上官也小心翼翼的试探。 甲午奶奶那懊悔的眼神再次出现了,她缓缓说道:“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想知道他在哪里。”
江南从甲午的神态中感受了一种无望,她没有说话,静静的陪伴,等甲午奶奶继续说回她的故事。 慕易如愿当了一名野生动物保护专家,大部分时间驻扎在野外,跟甲午也是聚少离多。 慕易想起小时候父亲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寄动物毛绒玩具给家里,于是,他也学起了父亲的样子,开始给甲午寄毛绒玩具。 甲午收到玩具后,并不像慕易想象那样高兴。她让慕易不要再寄玩具,只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才能让她真正高兴。 从那之后,慕易再没寄过玩具给甲午,甲午收到的那只袋鼠玩具,是慕易寄给她的第一只玩具,也成了慕易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 慕易因为工作表现优异,获得了去非洲考察的唯一一个名额,为期一年。 本想去非洲前回家陪母亲几天,可时间紧迫,非洲那边有一个学术会议让慕易必须参加,慕易想着一年的时间也不长,很快就回来了,就从工作地直接去了非洲。 慕易到了非洲之后,前半年都在忙于工作,不是学术交流,就是各种野外考察,直到下半年他才轻松了一些,有了更多的业余时间。 认真工作的同时,慕易在考察团中也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她是考察团中的同事,来自澳大利亚的女生Diana。 在征得甲午的同意后,慕易很快和Diana就结婚了。 由于国际长途的不方便,慕易每月固定会给甲午打电话,也会频繁用电子邮件给甲午发照片,发他和Diana在非洲的日常生活。 比如,Diana的语言天赋非常好,慕易教她的中文已经会简单的日常对话了,比如Diana今天又学会了一道中国菜等等,甲午奶奶感到既高兴又欣慰。 又过了半年,为期一年的考察期限即将结束,慕易在邮件中告诉甲午,再忙完几个项目,他就可以带着Diana回国了。 甲午收到这封邮件后开心不已,早早就开始在家里给他们布置房间,添置家具,精心准备迎接他们回家。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甲午天天掰着手指头倒数日子的期盼中,她收到了慕易发来的一封邮件。 邮件中说道:“因工作原因,不得不将考察期限延期,暂时无法回国。”
冷冰冰,又极为简短的一行很书面语的文字,让甲午心头一颤,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不对劲。 甲午开始浮想联翩,控制不住往各种“坏处”想,她几次试图用颤抖的手指拨通那个电话号码,却总是在按最后一个数字时慌忙挂掉。 她害怕,她害怕电话接通便会证实她的各种猜测;她害怕儿子遭遇到丈夫那样的不测。 甲午开始不停的做家务麻痹自己,去加班、去出差,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发挥“想象力”。 在这样的状态下,保持了大约三年的电子邮件往来,期间没接到过一次慕易的电话,甲午也没主动打过去。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还是慕易的那个电子邮箱,甲午收到了一封署名Diana的邮件。 甲午看到Diana名字的时候,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她心想,这一天终于要来了么。 她无数次的滑动鼠标,迫切的想知道邮件内容,又全无点开邮件的勇气和“力气”,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终于一咬牙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按下了鼠标。 当邮件的正文呈现在甲午眼前时,她脑袋嗡的一声,傻了,目光呆滞了,紧接着一声比一声洪亮的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的儿子怎么会遇到空难,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
甲午声嘶力竭的嘶吼,几近崩溃。 Diana在邮件中告诉甲午,慕易在三年前一次出差中遇到了空难,飞机坠入峡谷,至今未找到遗体,音讯全无。 Diana本想第一时间告诉甲午,可是当她打开慕易的电子邮箱,草稿箱里存着的一封未编辑完的准备给甲午发的邮件,看着那些温暖的文字和图片,Diana于心不忍。 她当时一刹那间做出决定,暂时不将真相告诉甲午,就模仿慕易的语气继续编辑完了那封邮件,发给甲午。 Diana自己也没想到,这一“骗”竟“骗”了三年。 三年过去了,Diana觉得再也不能继续骗下去,才将真相一五一十告知。 Diana在邮件中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甲午方便的时候打电话给她,还有另一件事希望在电话里说。 甲午当即拿起手边的座机按邮件中的电话打过去,由于过度的悲哀和愤怒,多年来自欺欺人的梦破碎,甲午昏了头,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Diana身上,说她是个骗子,说她欺骗这么久别有目的! Diana用蹩脚的不那么流畅的中文,拼命想跟甲午解释、安慰她,奈何甲午根本听不进去。 甚至,Diana一直强调还有一个意外惊喜给她,可甲午连这句最关键的话都没听到。 最后,在被甲午辱骂了半小时后,Diana实在无法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一怒之下挂掉电话,再也没有任何往来。 电话挂断了,断了甲午跟非洲的一切联系,那天甲午拿着已“断线”的电话发呆、一动不动坐了一下午。 甲午在失魂落魄中,自言自语着:“没有尸首、杳无音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我会用余生等待我儿子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