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二层暗室,现在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天机楼主谢乘年,另一个,则是如今万岁爷眼前的大红人,锦衣卫殿前指挥使刘守有。 房间没有窗口,四面都是严密的墙壁,暗室之中甚至没有点灯,黑暗和沉默在持续,阴谋,也渐渐滋生。 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喝着茶,心里却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锦衣卫没有野心,但刘守有是有野心的。 世界上的事情大抵如此,进了一步,就想更进一步,得到了天机楼的联盟,就想得到天机楼。 所谓狡兔三窟,有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以后也能救自己一命。 比如刘守有,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诚然,脏事都是锦衣卫做的,这无可厚非,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为谁杀,为哪件事杀……他们一概不清楚。 但刘守有知道啊,老朱家的脸面是不能被揭下来的,这些秘密,最好要带着一起下去才安稳。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锦衣卫可以放心做事,然而殿前指挥使却时常会被清洗,没错,清洗,告老还乡,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路口举家被一伙“无人指示”“临时起了歹意”的匪徒杀害……常有。 所以刘守有需要天机楼的势力帮他度过这一劫,可……却是以楼主的身份。 经历过无常剑那件事之后,他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道理:没有人永远可靠。 茶过三巡,“哐”的一声,刘守有冷哼一声,一把将手里的青瓷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却仍然一言不发。 “哦?何事扰刘大人烦心呐?”
面目清秀的谢乘年闭目养神,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嘴角微微上扬,听着却有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不如,让愚弟为你解忧?”
“解忧?哼,若不添乱便算是帮忙了!”
黑暗之中,刘守有眉头紧蹙,冷冷道:“大势在即,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既然是合作,也应当开诚布公才对吧?”
“不错,不错,刘大人讲的的确不错,呵呵呵呵……”谢乘年面露笑意,眯眼笑道:“那……刘大人有何见教?”
“哼,”刘守有怒极反笑,却仍是沉住气丝毫不露:“好,谢楼主,我且问一句,你对我那两位贵客动手,是意欲何为?”
“哦?那两位原来是您的贵客啊?”
谢乘年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笑眯眯地回道:“诶,完全不知道啊。”
“不知道?呵呵,谢楼主,没必要再装下去了吧。”
刘守有眼神淡漠,抬手擦亮火柴,点亮了油灯的草芯,火光飘荡,横亘在两人之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锦衣卫的作风你也是清楚的去,我们这些粗人没别的,就是会动手,所以如果能动手,绝不会废一句话。你的人……都招了。你想……黑吃黑?”
“嘣!”
猛然间,谢乘年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他抬头瞧了一眼刘守有,却还是笑眯眯的表情:“刘大人,栽赃陷害之类的事,锦衣卫大概处理过很多吧?”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谢楼主果真是明白人,”刘守有的面色终于开始放松了下来,局面上竟是开始反客为主: “你外面的那些刺客……都被处理干净了。楼下守着的那些人,都是锦衣卫。”
“哦?那看起来,刘大人您此行的目的不只是长生诀这么简单呐……” 谢乘年甩干净手中的陶瓷碎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接着又抬手重新取了一只土陶碗,笑呵呵地拿起茶壶,将壶里的只留余温的龙井茶倾斜而出。 刘守有只是摇摇头,手却已经摸上了自己的佩刀,森然道: “谢楼主,一句话,弃暗投明,还是自寻死路?”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您觉得,我是自寻死路?为什么您觉得,这个人不会是你们呢?”
“哦?我们?哈哈哈哈……很不错的笑话,谢楼主。年纪轻轻而处事不惊,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不过你也要明白,做事,要有背景,要有势力。”
说到此处,刘守有冷笑一声,按住手中短刀蓄势待发:“门里门外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跟我斗?!”
谢乘年手腕一停,陡然间抬起头来:“没错,您说的没错,您的势力确实很大,背景也够硬,论这点,我当然不及分毫。不过您也不要忘了,有句老话说得好……” “擒贼,先擒王!”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掌风破空而出,猛烈的攻势掀翻了木桌,连带着几样瓷器和那油灯在内,纷纷扬扬地往地上落去。 然而还没等到刘守有听到瓷器落地摔碎的声音,那阴狠无比的掌法就已经到达了他面前。 太快了! 这位素来所谓不知兵不习武的天机楼主,居然隐藏着如此本领! 刘守有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天机楼的实力,更低估了谢乘年的狠辣。 如今情况,也只有…… 速战速决。 单脚点地借力扯开距离,刘守有面目狰狞,抽刀抬身,压起半个身位,刀光如芒一闪而逝,正面对上了谢乘年那记快如鬼魅、狠似毒蛇的掌风,以刀对掌,不错对方劣势。 可在他们这个级别的对弈之中,这点微不足道的差距早就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这个时候,谢乘年的心脏部位没有哪怕一只手的防护。 一刀定生死,赌博的机会就握在刘守有的手中。 是防御拖到锦衣卫增援还是舍命一搏,孰是孰非,他清楚的很。 他可是刘守有啊,一品大员刘守有。 他可是刘守有啊,舍命百里追杀天下第一人无常剑周止的刘守有。 赌徒总会在这一刻露出他的真面目…… 所以,他赌了。 筹码是性命,就赌……谁更快。 寒光一闪而逝,谢乘年看着自己胸口喷涌的热血洒在冰凉的地板上,重重地栽倒在地,看着刘守有,他居然有一丝释然。 谢乘年太累了。 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接人待物,抛妻弃子,放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去达到一个陌生人的目的。 他只是个信号。 终于,信号打响了。 因为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终于走到了这一刻。 天机楼要动手了。 要对朝廷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