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又开始飘起雪,想来柳绮筠办那赏雪宴也是让钦天监择过日子的。梳妆毕后,宋清安走到殿外,便见天地茫茫,皑皑纯白。 针工局的人很快到了,宋清安眯了眯眼,有些困惑。 领头的人……她认得。 刘泉走在前头,有些不敢去看宋清安。其后的针工局掌印则亲自捧着衣裳,心里惴惴不安。 这昭定公主莫非真转运了不成,怎连裴掌印都派人来,派的还是身边的刘公公。 针工局掌印如何猜想,刘泉并不知道,他只觉得宋清安有些可怕。 昨夜他亲眼看着裴卿将宋清安抱了出来,抱上了轿子,还让他将她送回去。 天老爷,他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奴给公主请安。”
走到近前,刘泉躬身见礼,宋清安颔首,柔声道:“雪天难行,诸位辛苦了,进来吧。”
她的态度一向极好,让这些宫人很是受用。 “公主与奴客气什么,都是分内的事。”
针工局掌印笑眯眯地接话,一边示意身后的宦人上前,“这些衣裳都是给公主的,公主瞧瞧可有合眼缘的?有要改的地方,尽管与奴说。”
宋清安的视线落在针工局掌印手上,她停顿了一会儿,那掌印极有眼色地将衣裳呈上。 竹烟替宋清安接过,两人去了内殿试衣。 刘泉站在一旁看着,心情有些复杂。 昭定公主为何……为何一眼就相中了掌印大人送来的。 其实刘泉疑心掌印大人早就准备了这件衣裳,毕竟赶制也需要时间,就是不知掌印大人是何时起的这心思了。 一众太监候在外头,有长宁宫的宫人照吩咐送来了热茶。 刘泉默默思量间,宋清安换好了衣裳,自内殿走出。 她素日穿着简单,这一身月白色倒很是衬她。但若仔细看去,便可发现上衣下裙皆为月华锦,用金线绣了花团云雀的纹样,行动间浮光溢彩。 这衣裳瞧着寻常,却是这一批中最奢华的。 宋清安只静静立在那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身极其适合她,更是令她面容似妖而近仙,恍若自月上而来落入凡尘的仙娥。 “我挺喜欢这件,就留它吧。”
针工局掌印回过神来,连连应是,问道:“公主可要再看看?”
“让竹烟替我选些颜色素净的就好。”
宋清安深觉试衣麻烦,将此事丢给了竹烟。 “这上衣的下摆可再改短两三寸。”
“是,公主放心,今晚就能改好送来。”
宋清安轻声应过,便回了内殿更衣。 刘泉也有片刻失神,在宋清安走开后,他不由得暗自感慨。 如此美貌与聪慧,也难怪掌印大人关注。 竹烟又择了几件后,这一番选衣便结束了。刘泉随针工局的人一并告退,就好像只是来一旁观摩一般。 宋清安望着几人离去背影,想到昨日裴卿似乎提了赏雪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 长乐宫。 芙夏掀帘入殿,与柳绮筠耳语一阵。但见柳绮筠面色渐渐凝住,低沉下来。 “宣王怎就要入京了?”
宣王是梁帝的胞弟,虽为亲兄弟,但生在皇家,早没了骨肉情分。梁帝一直十分忌惮宣王,给了他一块偏远封地便将他赶出了京城。 可梁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二皇子宋清怀或能继承大统。可这二皇子又被梁帝放了出去,储君之位悬空,梁帝的身体愈发差劲。倒是宣王还好得很,这下便有人动了心思。 柳绮筠的父亲柳相便搭上了宣王的船,已私下往来许久。 “娘娘,这是大人的家书。”
芙夏将柳相送来的信递给柳绮筠,后者看过以后,面色却越发凝重。 “父亲他们太心急了。”
宋清安的事陛下都还未下旨,边地尚无定数。这样的情况下安排宣王入京,定会引来陛下猜忌。 芙夏对这些一知半解,只默默立在一旁。柳绮筠忖度片刻,便要来纸笔回信。落笔前,她又想起一事。 “对了芙夏,那些衣裳都送去了吗?”
“回娘娘,都已送到了。昭定公主选了几件,眼下针工局正在改呢。”
闻言柳绮筠笑了笑,悠悠道:“好呀,便让她高兴几日吧。”
这每件衣裳里都夹了毒,只要宋清安穿过,待她嫁去以后,便会慢慢虚弱而死。宋清安一死,宋清怀也撑不下去。 柳绮筠一想到这些便甚觉愉悦,到那时,便无人碍眼,无人阻拦了。 “记得悄悄送出去。”
芙夏离开前,柳绮筠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 大雪飘了一日,到夜里才渐渐歇了。待到赏雪宴那日时,宫墙檐瓦之上都铺了层白色。 雪后初霁,阳光倾洒而下,天却比昨日更冷上几分。还好赏雪宴定在了午膳后,总归要和暖一些。 宋清安穿了昨日选的那套月白色衣裙,外披石青缂丝银鼠披风。说来也奇,后来是刘泉将她与竹烟所选衣物送来的。 虽说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刘泉这么做,多半说明那批原本的衣物都有问题。 柳绮筠…… 宋清安坐在软轿中兀自思量。 抬轿人虽努力保持平稳,却依旧免不了颠簸。宋清安坐在其间,忍不住将此与裴卿的轿子比较了一下。 终归是裴掌印的轿子坐得舒服啊…… 她心下轻叹,一边掀起轿厢上的小帘向外看去。 赏雪宴在御花园内的莲芳亭进行,宋清安眼瞧着道旁跪伏在地的宫人渐渐多起来,便知她们将要到了。 哪怕冬日里,御花园内百花衰败,侍弄的宫人也不会少一个。 宋清安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放下了帘子。片刻后,她感轿子落地,有宦人在外高声通传。 “昭定公主至——” 随着这一声通传,早已候在莲芳亭内的贵女们亦纷纷站起,向软轿方向看来。 一貌美侍女掀开轿帘,轿中递出一只纤白玉手。贵女们互相交换了眼神,再度看去时,里头的人已由侍女扶着下了轿。 走来的女郎腮凝新荔,唇若点朱,眼眸似是含情,在一片白中分外夺目。贵女们纷纷带了笑,等宋清安走入亭中时,她们一同福身见礼。 “给公主请安。”
宋清安柔柔一笑,温声道:“诸位不必多礼,快坐吧。”
话音刚落,已有贵女十分熟络地上前挽过宋清安手臂,带着她坐下。莲芳亭四周已由屏风围起,只留了一个口子供人出入。座椅上皆铺了软垫褥子,亭内烧足了炭火,并不会感到寒冷。 宋清安在打量亭子时,那些贵女也暗中打量着她。她们皆出身高门,自然认得这些。这昭定公主的打扮看似简单,却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头上的簪子是上好白玉,身上衣裳则是月华锦……月华锦在京中,可谓千金难求。 她们喜爱珍稀华贵的东西,又鄙视那些张扬奢靡的作派。宋清安这样状似低调的风格,最是符合她们心意,亦会被她们视作“同类人”。 这些挑剔的贵女对同龄女郎极其吝啬夸赞,但或许是因宋清安合了她们眼缘,或许是有昭定公主的身份在,便有人出言赞道。 “公主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宋清安顺着声音瞧去,说话的女郎正笑盈盈看着她。宋清安大方应承下,顺便夸了夸那女郎的耳坠翡翠成色不错。 这一来一往便打开了话匣子,贵女们从头饰聊到胭脂,年轻女郎在这种事上总有说不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