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殿中烛火悠悠。昏黄烛光映在宋清怀面上,宋清安愣愣瞧着身前的兄长,耳畔还回荡着他方才的话。 “可曾后悔?”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默默思量。 兄长是在问她什么…… 宋清怀也不急,颇有耐心等她回应。 良久,宋清安才低低道:“兄长,裴掌印可还安好?”
她答非所问,宋清怀却是明白了其中意思。 他的拳紧了又松,半晌沉声回道:“临渊去探过,毒已解了。”
宋清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心中那块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缓缓散去。 “兄长,我不后悔。”
她清浅一笑,柔声给了回答。 宋清怀叹了一气,颇为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为什么是他?”
“兄长相信……命吗?”
宋清安藏在锦被下的手摩挲着裴卿给她的玉玦,悠悠出声。 宋清怀睇着她,眸中情绪复杂。 “想来兄长也与我一样,是不相信的吧?”
宋清安笑意柔和,眸中如有一泓秋水,“但兄长,我好像有些相信了。”
“若不是命……我又怎会与他相识呢?”
宋清安凝视着角落烛灯,似是陷入回忆:“兄长,他的确救了我性命。”
…… 听完宋清安讲述后,宋清怀不由按了按额角。 玥儿没必要编造此事,所以裴卿当真救了她…… “对了兄长,那几个刺客,可有问出什么?”
原先宋清怀遇上那批人时,便活捉了几个回去审问。 提及此事,宋清怀眼眸暗了暗:“那几个嘴巴硬,还要费些功夫。”
但看向宋清安时,他的目光又放柔了些:“不必担心,我定会查明此事。”
宋清安眼睫微垂,于眼下投了一小片阴影:“兄长,我怀疑此事……有两人在作乱。”
宋清怀眉心微动,便听宋清安接着说道:“我先遇上的那些人……的确是冲着我来的。但之后……他们虽也来势汹汹,却迟迟不动手。”
“像是……在等谁出现。”
宋清安一面回想着,一面徐徐说道。 “兄长,那镖上之毒究竟是什么?”
宋清怀无奈:“东厂瞒得紧,此事的确打探不到。”
“不过有一事,陆川不曾露过面。”
那边挺凶险了…… “也罢。”
宋清安向宋清怀伸了伸手,待后者握住她后,宋清安紧了紧力道:“兄长放心,今日这样的事……我会努力不再让它出现。”
“也是我大意……许是招摇了些,引起谁的注意了。”
“玥儿,我早与你说过不必参与这些事。”
宋清怀轻叹,却不曾放手:“你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与母亲交代。”
说起淑妃,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好好休息,我叫竹烟进来。”
宋清怀咽下在嘴边打转的话语,起身唤来了竹烟。 “兄长。”
宋清安在他走到珠帘之外时叫住了他。 “兄长,千万小心。”
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顿了顿,随后消失在了珠帘后。 但她瞧见了,瞧见宋清怀微微点过头。 宋清安闭眸,将自己埋在锦被中。 “公主!”
竹烟小步走来,本想说什么,但见宋清安满面疲惫,便噤了声。 然宋清安还是睁眼望去:“何事?”
“公主的伤……” 宋清安刚回来时,内殿便只留了御医,后来又来了梁帝等人。竹烟一直在外头候着,竟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 “就这一点,不打紧。”
宋清安表情轻松,竹烟狐疑地瞧了她一会儿,才没掀开被子亲自查看。 “公主以为,和西夜有关系吗?若是有……婢子便……” 说起西夜,竹烟言语间都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宋清安失笑,摇了摇头:“他们的确做了手脚,但与此事无关。”
如今的局势,西夜尚且弱于大梁,还不至于做出谋害大梁公主的事情。 何况杀她一个,弊远大于利。西夜王不是这样的傻子,哪怕他是,耶宁阿初也会阻止。 他们敢做的,最多也就是吸引猛虎到耶宁阿兰处,再合力擒获了那畜生,于此扳回一城。 可惜……如今他们当真要担个罪名了。 “竹烟,我累了。”
竹烟心领神会,替宋清安掖了掖被角,随后默默放下纱帐。她吹灭数盏灯烛,只在榻边和角落处留下零星几盏。 隔着重重帷帐,宋清安听着竹烟的脚步声渐渐退出内殿。 锦被柔软妥帖,自是舒适。宋清安却无端想起拥着她的那具躯体。 那般灼热滚烫……似是一把火,要将她燃烧殆尽。 她是最讨厌血腥味的,但那时她亲手剜去他背上血肉,却没有半分嫌弃。 真是要命…… 宋清安眼眸半阖,虚虚地望着帐顶。 外头微弱的烛光映照在纱帐上,似大片大片的云霞燃烧。 纱帐掩映处微动,还不待宋清安看清,人已落入熟悉的怀抱中。 宋清安迟钝地反应了一下,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草药气,稍稍发苦。 “裴掌印……” 她无奈道,任由对方将她身子扳过,与他面对面。 “裴掌印身体未愈,便来夜闯闺房,未免太……” “皮肉伤而已,算不得什么。”
借着夜色掩映,裴卿睁着眼睛说瞎话。 若此是白日,宋清安定能瞧见他比平日更加苍白的面色。 陆川来看他时差点吓了个半死,费了半生功夫才解去了毒。 裴卿醒过来后,陆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不能乱动。 显然,裴卿必然不可能去听陆川的言语。 “若当真是皮肉伤,裴掌印还会昏过去?”
宋清安轻笑,若非知晓裴卿如今虚弱,她定不敢这般挑衅。 但裴卿的手威胁似的掐在她腰间,宋清安适时闭了嘴。 “公主还记得什么?”
裴卿语调一如往常,懒洋洋的。宋清安用完好的那只手臂环住他脖颈,小心避开其背上伤口:“当时凶险……我已记不得什么了。”
“但有一事我记得,此生不忘。”
宋清安的手指轻抚其后颈,微弱光亮下,眼前人的神色也难以看清:“是裴掌印……救了我一命。”
“如今……我的这条命,可就是裴掌印的了。”
话音隐没在柔软被褥间,裴卿没有出声,却将她又揽近了些。 相处这些时日,对裴卿爱听什么,她已大致摸索清楚了。 宋清安又等了一会儿,才听裴卿低声道:“公主……万不能忘记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