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意外的惊喜(1 / 1)

漫长的寒冬已至,执拗的骑士站在冰冷的雕塑下等候着公主的回眸,却被白雪满覆,如坠冰窟。  *  雨水时大时小,顾栖披着巨大的叶片坐在天鹅绒蚂蚁的腹部,隔着几步之遥便是山洞口,苍翠近乎发蓝的山林被笼罩着一层薄雾,看起来有种神秘童话的气质,似乎在密林的另一端可能住着沼泽女巫、住着邪恶巫师……  但不论山的另一头到底存在什么,眼下这看起来一时半刻停不了的雨水于顾栖而言是一个大问题——从清醒到现在,雨水没停,他的胃部也疼痛、痉挛不停。  可能是因为食物的问题,顾栖无法确认导致自己难受的根本原因,毕竟从孵化第一天到现在,他吃了不知名的浆果、吃了生鸟蛋、吃了没有调料的河蚌……每一个环节单独提出来,都是可能导致他胃痛的原因。  黑发的青年才坐了不到五分钟,便捂着小腹再一次蜷缩在石榴的虫腹上,他整个人苍白地像是一张一戳即碎的纸,修长的手指紧紧揪着黑红相间的绒毛,快要失了焦的双瞳漫无目的地望向山洞之外。  他在等候着蜂的归来。  半个小时前——  天蒙蒙亮便因为胃里的疼痛与痉挛惊醒的顾栖一睁眼就看到了盯着他的蜂。蜂似乎早有所察,在顾栖睁眼之际,正用触角小心翼翼地顶着虫母的手臂,力道很微小,生怕惊扰到对方似的。  胃里的刺痛感逐渐强烈,顾栖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他借着山洞口进来了几缕零碎的日光看见了虫尾上的变化:原有的肉粉色染上了一层病态的灰粉,那层看起来水润滑腻的光膜似乎也有些干结,在虫尾内侧形成了一串极其细微的裂纹,昭然着虫母身体上的难耐。  那时候蜂用翅膀轻轻拍了拍顾栖脊背,发凉的翅唤回了虫母迷蒙的思绪。顾栖几乎是屏着一口气小声给蜂交代的——  “黄金,我觉得你能听懂……我需要你的帮助,帮我找一些植物来。”

“绿色的长椭圆形叶片,相对着生长,有锥形的果实,掰开树枝后会流出乳白的汁液……”  正说着顾栖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小腹,他忽然觉得自己病急乱求医,甚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质疑,这只低阶虫族真的可以找到他现在所需要的牛奶树吗?  就在顾栖胡思乱想的时候,嗡鸣的振翅声响起,蜂扇动着翅膀在第一缕晨曦中离开了山洞。而因为腹痛毫无睡意的顾栖也抱着虫尾缩成一团,坐在天鹅绒蚂蚁的腹上,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其他低阶虫族也都围了过来,它们不比蜂那么敏锐,但也知道此刻虫母身体不适,于是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尽可能地用自己高大的躯干替虫母遮风挡雨——然后总是不小心因为太过庞大而挡住了顾栖看向山洞之外的视线。  因为腹痛,黑发虫母的周身冒着一股冷汗,像是格外浅淡的蔷薇花香,随着蒙蒙雨气转瞬即逝。  时间在推移,那些热带丛林依旧被雨水笼罩,不论是树枝还是石块,上面无一不覆盖着一层厚重且有力量的深绿色,即便有着水的滋润,皲裂的山口也像往常一样冒着灰色的烟气,甚至将刚刚降落的雨水蒸发于无。  攒动的林子时不时掠过羽毛沾着水汽的鸟,夹在雨声中的鸣叫倒是如同破空的高歌,令顾栖偶有回神。  当他又一次在心里重复着数一到一百的时候,终于在烟雨蒙蒙的山洞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金棕色的短绒毛即使被雨水打湿也依旧威风凛凛,有力的前足里抱着一簇浓绿的枝叶,随着其靠近,顾栖看到了被截断枝干边缘、即将滴落的乳白色液体。  牛奶树正如其名,树枝、树皮之下存在有一种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像牛奶,就连口感也与牛奶有几分相似,只是树汁有股难闻的气息。不过现在顾栖也管不上滋味好坏,他只急急忙忙地将树枝掰断,吞咽着其中的液体。  “黄金,谢谢你了。”

顾栖喘了口气,他揉了揉整个拧在一起的胃,干巴巴地笑了笑,“要是没有你,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他对蜂的信任早就在潜移默化中超越了其他的低阶虫族,顾栖自己也已经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被感谢的蜂再一次用翅尖拍了拍虫母的脊背,沾染了雨水的透明长翅落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又因为它的动作,水珠滑落,像是一筐珍珠被主人从高空倾倒下去,点缀在了顾栖的脊背之上,由肩胛到尾椎,留下一串旖旎的水痕。  蜂摇着脑袋扫过山洞内的每一个角落,随后用前足抵着宽叶往上提了提,直到顾栖用手重新拉好,这才安静地趴下。  时间缓慢地过去少许,燃烧在胃中的灼痛逐渐消减,顾栖颇有些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脯,心里再一次为自己摇起好运的大旗。  山洞外雨水丰沛,哗啦啦下个不停,从太阳升起到现在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这样的天气阻碍了顾栖本想继续探索星球的计划,只能老老实实地卷着叶片被子缩在低阶虫族之间,以防自己再受凉受潮。  早餐他把昨天带回来的鱼烤了烤,勉强入口,但因为腹中依旧不适,也只稍微吃了点,便继续坐在山洞口等待着雨停。  好在顾栖的渴望是有回应的,在两个多小时后,天边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了温暖的阳光。雨水停息,他终于有了踏足山洞之外的机会。  “黄金,我们快点!趁着雨停了再转转周围。”

顾栖裹紧了身上的叶片,半截身子都埋在了蜂毛茸茸的围脖之内。  雨后的丛林有些凉,黑发虫母再一次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蜂的怀里,指挥着方向,走上了昨天未曾到访过的方向。  漫无边际的崇山高树,颜色渐深的针叶丛林,被浸湿的草甸、石块、苔藓上残存着剔透的水珠,时不时倒映过蜂拥着虫母的身影。顺着叶脉纹路流动的雨水落在了虫母的额头,他撩开潮湿的刘海,颊边勾着笑容冲蜂咧了咧嘴——即使蜂只复眼中瞥了顾栖一眼没有其他的回应,但这也丝毫影响不到虫母的好心情。  当顾栖又一次被蜂举高高时,他的心情更好了——  “等等!黄金!那边、那边是什么?”

一处略矮的灌木丛之后,眼尖的顾栖看到了一截灰色状似金属的质地,在满目苍夷的丛林里那几乎被枝叶间的光斑打上了一层闪闪的膜。  蜂抱着顾栖往他指的方向靠近,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顾栖的眼睛越来越亮,他看到了和这个星球格格不入的一个大块头——那是一艘几近报废的小型星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深绿色的苔藓覆盖了星舰的三分之二,很多金属螺帽被铁锈遍布,通体散发着一种被遗忘的沉冷气息。  这简直就是个惊喜!  巨大的虫肢很轻易地就以暴力的姿态掀开了星舰的舱门,烟尘四溢。  即便是小型星舰,也足以装下几只低头弯腰、含胸收腹的低阶虫族。  顾栖:“带我进去看看。”

年久失修、再加上意外撞击导致这艘星舰可能已经报废了,电路损毁严重,甚至很难重新发动。顾栖借着舱门口透进来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走廊一路到主控制室、仓库、休息区……  据他观察,这艘星舰的型号和他当初在军校学习时的批次差不多是错前错后的,这代表他很有可能在课堂训练中接触过这一型号的器械。  “是不久前的星舰吗?”

顾栖皱眉,看向主控制室的星舰编码,那里刻着已经有些掉色的一排编号:A-1638。  “不应该的,如果是错前错后的批次,舰体的老化程度不应该这么严重啊……”  顾栖皱眉,乌黑的眼瞳里闪过一抹怀疑,但很快错愕的神情浮现——他忽然想到了自他孵化以来都不曾细想的问题——上辈子作为beta军校生的他死于那场任务的爆炸,可是重活一回,他又怎么保证自己依旧处于上辈子的时间点?  简直不可思议!  可重生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顾栖揉了揉脸,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星舰内部的主控室里,试图找到更多的证据以证实他的猜想。直到他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工作证——  姓名:汤姆·达布斯  性别:alpha  职业称谓:星舰副驾驶员  入职时间:星际历2122年12月30日  顾栖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正好死于2122年的初冬,据说那一日的圣浮里亚星下满了大雪,连中央广场上静立着的女神雕像都披了一身的白装……只可惜他没能如约回去喝上一杯甘梅子甜酒。  视线落在了“达布斯”三个字上,黑发青年眼底闪过沉思,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式贵族,一个他所讨厌的姓氏……他们怎么会派出其子弟来虫族的星域?难不成又是什么讨人厌的阴谋?  嗡嗡嗡。  蜂振着翅打断了顾栖的回忆,甚至主动矮下脑袋,把毛茸茸的围脖抵在了黑发虫母的手边,等待着对方的“□□”。  有时候,这些低阶虫族真诚到让顾栖心颤。  “我没事的。”

他揉了揉蜂金棕色的短绒,“只是有些疑惑而已……”  将那张工作证小心地放回到抽屉里,顾栖被蜂抱着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人类的痕迹,他不得不怀疑当初出了意外后,上面的驾驶员可能离开星舰试图寻找办法,却因为危险重重的野外环境再也没有回来。  而被留在原地的星舰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被青苔覆盖、被藤蔓环绕,直到数年后的今天,再一次被顾栖所发现。  深深吸了一口气,顾栖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星舰主控制室,忽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随着想法的深入、清晰,他的眼底也闪烁着光芒,甚至比那夜间的月亮还要耀眼。  这一刻,他性子里说风就是雨的一面被展现了出来——  “有活儿干了!把里面所有的零件、工具都翻出来。”

“就像是这样的东西!”

“海蓝你去那边,萤石去楼下一层,石榴可以上去看看,黄金你抱着我去这边……兰花,小心你的铡刀!别把工具弄断了!”

十几分钟后,整个星舰内可用的零件、工具都被搬到了主控制室的地上,顾栖仔细地检查过所有的东西后,眼里兴奋迭起,他喃喃道:“幸好当初选修了机械制造的课,那些晚上没白熬夜……”  莱特蒂斯第一军事学院的课程含金量极高,即使是被分类为选修课的机械制造,其结课作业都需要学生交上一份自主或小组合作完成的单人飞行器或小型星舰的制造与试驾报告书。  当初顾栖以70的分数拿到了结课证书,同时那艘飞行器也被授课老师收为优秀作品之一,被展览在了军校的花园里。  此刻,看着无比熟悉的零件和工具,曾经支配着顾栖可能挂科的恐惧再一次降临。只是这一次他的失败不是补考、重修,而是要面对死亡——这颗星球上的火山群蓄势待发,顾栖需要一艘星舰来帮助他和它们度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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